”嘉寧長公主繞過滿地碎片,“瞧瞧你,像什麼樣子?昨日你擅作主張,企圖把太子騙上床榻,本宮還沒與你算賬,明德,你可真不叫人省心。”
明德郡主無地自容,低聲爭辯道:“祖母,我也是別無選擇,若不然,讓我眼睜睜地看著趙晏生下皇長孫,自己卻連接近太子都是奢望嗎?”
嘉寧長公主恨鐵不成鋼:“小不忍則亂大謀,我教過你多少次,要沉得住氣,耐心等待機會。”
“可我等了這麼多年,還須得等到何時?”明德郡主委屈不已,眼淚簌簌而落,“與我年紀相近的宗室女子,除了姜云瑤那個怪胎,都已許下婚事,只有我待字閨中,導致什麼人都敢打我的主意,今日是西域的蠻夷,誰知道明天又會是什麼歪瓜裂棗的玩意兒!”
“不會等太久了,本宮向你保證。”嘉寧長公主安慰道,“至多一個月,你定能如愿以償。”
明德郡主一怔,望見她胸有成竹的眼神,點點頭,啜泣著投入她懷中。
嘉寧長公主勾起冷笑。
尤鄯身邊的幕僚乃臨川王手下,求親完全是他指使。
他口口聲聲為了大業,卻從未想過,萬一皇帝點頭,明德便要遠嫁西域。
如若真能成事,她并不介意送出區區一個孫女,但她怕的是臨川王有朝一日會用同樣的方式對付她,毫不客氣地犧牲她的利益。
相比之下,皇帝雖然不肯重用宗室,但只要他們安守本分,還能落個善終。
她不敢把所有賭注都押在臨川王身上,必須給自己留條退路。讓明德進入東宮,哪怕只是做良娣,也算與皇室嫡系一脈搭上了邊。
將來見機行事,苗頭不對,她便反戈一擊,將臨川王的陰謀供出去,換得自己余生安穩。
反正她一個長公主,皇位永遠輪不到她,她所求的,不過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榮華富貴。
但再多金銀財寶、錦衣玉食,也要有命在才能享受。
至于臨川王送上門的大好機會,不用白不用。
先借他的手把趙六娘拉下太子妃之位,再謀劃把孫女嫁給太子,就可坐收漁利。
臨川王已經開始行動,這一個月內,她只需靜觀其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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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杯重新斟滿,趙晏望著微微晃動的深色液體,注意力卻被手中傳來的溫度占據。
周遭喧囂歸于沉寂,仿佛只能聽到近在咫尺的呼吸。
有些事情先前沒有戳破,她雖習以為常,卻從未多想,而今,腦海中顛來倒去都是皇后所言。
她并不排斥姜云琛牽她的手,甚至還很喜歡。
他的手生得賞心悅目,摸起來似乎永遠都是暖的,她感覺到他掌心和指腹的薄繭,那是經年累月執筆寫字、舞刀弄劍留下的痕跡,也是她曾經參與過他生命的證據。
過往與現實交替重疊,她回憶這一個月來,兩人在東宮形影不離的日子,與從前別無二致,忽然覺得,就這樣繼續下去,一年,十年,乃至一輩子,也沒什麼不好。
既選定正月十五為期,那麼等到上元節之后,便與他說明吧。
到時候,不知他會覺得是驚喜還是驚嚇。她想象他的反應,不覺一笑,忙側過頭去。
姜云琛捕捉到她眼中一閃而過的狡黠,直覺她在打什麼壞主意,但卻不由自主地跟著笑了笑。
看她展顏,他心里被莫大的滿足與快樂充盈,已然別無所求。
不多時,趙晏覺察到姜云瑤投來的目光,以微不可查的幅度點了點頭。
她朝姜云琛湊近幾分,抬手掩在唇邊,與他說了姜云瑤的計劃:“我和阿瑤去別處避一避勸酒,你也別喝太多,否則我就讓陸公公找人把你抬去顯德殿。”
說罷,將面前的酒水一飲而盡,示意錦書不必再添。
她走后,姜云琛拿起空酒杯,仔細端詳片刻,交給身后的陸平:“帶回去,我要好好珍藏。”
旋即,他也起身,悄無聲息地去往另一個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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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云瑤的演技出神入化,趙晏扶著她深一腳淺一腳地離開大殿,差點懷疑她是真的醉了。
直到喧鬧漸遠,四周的光線越來越暗,她才不慌不忙地站直,理了理有些散落的衣裙和鬢發。
“真有你的。”趙晏笑道,“我們還去老地方嗎?”
“當然。”姜云瑤舉目環視,輕車熟路地踏上青石小徑。
兩人對上林苑內布局了如指掌,有幾處位置偏僻、風景秀美的宮室,是鬧中取靜的不二之選。
宮婢們提燈照路,趙晏挽著姜云瑤的手從紅梅林間穿過,仿佛回到了小時候,兩個年幼的女孩心血來潮,神不知鬼不覺地逃離宴會,結伴在偌大的上林苑中尋找人跡罕至的美景。
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有人猛地從道路旁竄出,橫沖直撞地奔了過來。
趙晏反應飛快,迅速把姜云瑤拉到一邊,隨行的內侍們拔出武器,將兩人護在中間。
來者卻恍若未覺,似是醉得不輕,嘴里嘰里呱啦地念叨著什麼,與一眾內侍大打出手。
趙晏聽懂他的語言,不由皺眉:“是西域使臣。他怎麼會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