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晏端詳著手中花紋繁復的銀杯,有一搭沒一搭地與姜云瑤和明樂郡主談天。
忽然,幾個人影朝她們而來,為首的小娘子趙晏方才在席間見過,是嘉寧長公主的外孫女、明德郡主的表妹榮安縣主。
榮安縣主走到近前,向三人行禮,復而微笑道:“前些日子,臣女本該進宮給太子妃娘娘與公主殿下請安,卻因感染風寒而未能成行,還望兩位不要見怪。”
“既然生病,便該好生在家養著,”姜云瑤的語氣不咸不淡,“天氣尚未回暖,如若加重病情或是將病氣過給旁人,可就不妙了。”
榮安縣主原本還想客氣,等她說完,登時面露尷尬,干笑道:“勞殿下掛心,臣女已經痊愈。”
與明德郡主關系親近的人,姜云瑤素來沒有好感,但顧及身在廣平王府,也懶得跟她打機鋒,直言問道:“你有何事?”
榮安縣主莞爾:“臣女許久未曾見到太子妃娘娘,又錯過了她與太子殿下大婚,想與她敘敘舊,殿下……表姐應當不會介意吧?”
姜云瑤被她這聲“表姐”叫得汗毛倒豎,也不知她和趙晏有什麼舊可敘。
轉頭看趙晏,卻見她一言不發,怔怔地出神。
循著她的目光,姜云琛由不遠處的石橋盡頭緩步走來。
趙晏也不知自己為何隨意抬頭一望,就不偏不倚地撞上了姜云琛的視線。
就好像預感到他會在此時經過。
他已經與廣平王說完了嗎?
為什麼不走另一條路,非要大張旗鼓地繞到后花園?
她心中隱約有答案,望著他黑曜石般的眼眸,看見其中光華璀璨的笑意。
他穿過白雪覆蓋的竹林,踏上石橋,鶴氅隨風而動,姿容矜貴,卻又出塵宛如天上人。
榮安縣主背對那邊,還在自顧自道:“實不相瞞,臣女有位遠親是涼州人士,年末到鄙府登門做客,談及故鄉事,說趙六娘的名聲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求親者踏破門檻,卻都未能抱得美人歸,正好奇哪位郎君會有如此幸運,得到她的垂青,就聽聞了她要嫁入東宮的消息。”
她掩唇一笑:“果然,只有太子殿下才能得到六娘子的另眼相看。”
霎時,周圍的貴女們都看了過來。
她這話說得十分微妙,橫豎都像是趙晏眼高于頂,瞧不上太子之外的所有求親者。
在場都是出身顯貴的名門千金,不少人心心念念地惦記太子妃的位置,因此對趙晏頗有幾分不滿,聽聞此言,雖無人附和,但卻紛紛擺出看好戲的架勢,等著她吃癟。
誰知趙晏充耳不聞,似乎完全把榮安縣主當做了空氣。
短暫的寂靜中,一個清冷如雪的聲音淡淡傳來:“孤隔著那麼遠一截路,就聽到有人在非議太子妃,榮安縣主許久不曾入宮,竟是連禮儀尊卑都忘了。”
眾人連忙起身行禮,榮安縣主面色一白,也跟著跪下。
“阿兄怎麼來了?”姜云瑤打趣道,“莫不是分開這一會兒的工夫,就想念晏晏了吧?”
“你自己知道便是,何必說出來。”姜云琛對滿庭鶯鶯燕燕視若無睹,徑直走到趙晏面前,摸了摸她的手,“冷嗎?”
趙晏沒勇氣在大庭廣眾之下跟他你來我往,搖搖頭,借助衣袖遮掩回握他的手。
她一直捧著茶,掌心的溫度難得比他還要高,幾乎有些灼熱。
姜云瑤在一旁嘆息道:“阿兄眼里只有晏晏,壓根不關心我和明樂冷不冷。”
明樂郡主倚在她肩上咯咯笑:“我和堂姐身子暖和,心里倒是挺冷。”
“冷就回屋坐。”姜云琛道,“也免得有些人疾病入腦,不慎傳染給你們。”
說罷,執起趙晏的手,一同離開庭園。
姜云瑤和明樂郡主悠悠跟上,身后眾人等了許久,直到她們走出視線,才忐忑不安地起身。
一時間,竊竊私語聲蔓延。
從頭到尾,太子眼中都趙六娘一個,全然把她們視為無物。有人無奈,有人忿忿,也有人感到美夢破碎,不由自主地紅了眼眶。
以前還能安慰自己,太子性情冷淡,對所有小娘子一視同仁,可如今,她們耳聞目睹,原來他并非不知情愛與溫柔為何物,而是她們沒有資格得到。
不少人朝榮安縣主看去。
榮安縣主頂著四面八方投來的目光,匆匆離開。
她不知外祖母交代她此事的緣由,但八成與表姐明德郡主有關。
無論是讓趙六娘難堪,還是離間她與太子的感情,外祖母自有考量,她也不敢多問。
只恨命運不公,因為一個“外”字,她便要處處犧牲,為表姐鋪路。
可惜父親不堪大用,她和母親依附宋國公府而活,必須對外祖母唯命是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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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賓客們陸續離開廣平王府。
趙晏上了馬車,迫不及待地問道:“廣平王怎麼說?”
“叔父愿意配合我演戲,將臨川王老賊、以及唯其馬首是瞻的酒囊飯袋們正法。”姜云琛答道,神色間并無輕松之意,反而染上些許凝重。
趙晏心思急轉。
以廣平王的為人,做出這個決定實屬意料之中,而且天牢重地,臨川王無法伸手進去,姜云琛想讓廣平王過得舒服些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