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南市,揚州紀家名下的一間首飾鋪……”明德郡主哭哭啼啼,淚眼朦朧間看到冰雪浮動的池水,忙不迭把自己所知一股腦說了出來,“敢在宋國公府手里搶東西的,除了你們燕國公府這些仗著在陛下面前得臉、目中無人的粗鄙武人,還會有誰?”
趙晏沒有說話,仍然維持著動作,明德郡主驚恐交加,急忙改口:“行行行,不是你,不是燕國公府,可你總不會要跟我說,是太子殿下買了玉佩轉贈給你吧?”
第59章 她終于找到他了。(回憶……
趙晏沉默不語, 無數念頭接二連三浮上腦海。
年紀輕輕,出身顯貴、至少不懼得罪宋國公府,恰巧在那個時間段出現在涼州附近, 又甘愿吃苦受累, 與她歷時數月去往安西都護府的——
會是誰?
答案呼之欲出,可她只覺匪夷所思, 根本無法將紀十二和姜云琛聯系到一起。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遮掩容貌、改換聲音, 隱姓埋名陪在她身邊,還差點為了她丟掉性命。
她有認出他嗎?抑或從始至終都將他當做一個陌生人?
九簫說她和“紀十二”兩情相悅,那麼……她應當是知道的吧。
他又是如何從火/藥爆炸中活下來的?他蘇醒之后,已經徹底把那段經歷忘掉了嗎?
她想到他曾經去涼州找過她,那時, 他的傷勢還沒有痊愈, 卻不遠千里繞路,只為看她一眼。
是殘存的記憶驅使, 還是他本就對她念念不忘?
她心里千頭萬緒, 整個人如墜夢中,直到明德郡主的嗚咽聲傳來:“趙六娘,你放開我, 你快放開我……”
趙晏深吸口氣, 問道:“你從來不穿男裝,要這塊玉佩做什麼?”
“當時我看著喜歡, 碰巧我阿兄生辰將近……”明德郡主面無血色、渾身僵硬,也不知是嚇得還是凍得,趙晏一眼掃過去,她顫了顫,淚水愈發洶涌, “我……我承認,我是打算買來送給太子殿下,剛才在你屋里看到,我一時生氣,想不通你為何凡事都要搶我的,才……才忍不住……”
“不問自取是為偷,郡主名門千金,不會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要我教你吧?”趙晏的手臂紋絲不動,甚至又往前推了幾分,“你可曾想過自己看走了眼,或者世上存在兩塊一模一樣的玉佩?”
“絕無可能!”明德郡主叫道,“那掌柜信誓旦旦向我保證,這玉佩僅此一件,他豈敢騙我?”
見趙晏沒有半分把她拉回來的意思,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不敢再說她和燕國公府的壞話,只抽噎道:“趙六娘,你瞧瞧你自己,別說太子妃,尋常顯貴之家的妻室都不會像你這般,你……”
“是不是又想問我憑什麼?”
與她的驚慌失措相比,趙晏的嗓音顯得平靜如水:“你打心底里看不起我祖父,說他是寒門出身的莽夫,可你別忘了,當年是誰浴血奮戰、堅守益州。若非有我祖父這個莽夫在,臨川王、嘉寧長公主全都得死,世上哪還有你明德郡主?”
明德郡主駭然。
趙六娘莫不是瘋了?竟敢出言不遜,咒她祖母和臨川王死?
“你說我是武人的女兒,可若沒有我阿爹這個武人守土安疆,你早就不知被送到哪個犄角旮旯里和親去了,還能高枕無憂地待在京城享樂、跑到我面前大呼小叫?”
明德郡主念及尤鄯求親之事,心中屈辱萬分,只覺趙晏故意揭人傷疤。
可她不敢爭辯,生怕趙晏一松手將她丟進冰水。
“你覺得我從頭到腳都不如你,可你也在崇文館讀過書,自己想一想,哪次考校我沒有排在你前頭?”趙晏頓了頓,“我唯一比不過你的地方,恐怕就是屢次被人拒絕卻還要貼上來的厚臉皮。”
說罷,抓著明德郡主的腰帶將她甩到一旁:“你滾吧,從今往后,休想再踏進東宮半步。”
明德郡主早已腿軟,撲通跌倒在地。
她發髻歪斜,精心描畫的妝容斑駁氤氳,衣裙被雪水和泥土打濕,好不容易從魂飛魄散中回過神來,生怕趙晏改變主意,勉強站起來,踉踉蹌蹌地跑開。
身后傳來水聲,她悚然一驚,回過頭,就見趙晏憑空消失,外衣和發飾散落一地,湖池蕩起波瀾,碎冰翻涌碰撞,發出泠然清脆的響動。
她目瞪口呆,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趙六娘果然失心瘋,一塊玉佩罷了,也值得她親自跳進去撈?
卻不禁放緩腳步。
她慢些出去,內侍宮人們以為趙六娘還在與她交談,就不會過來打擾。
這麼冷的天氣,萬一趙六娘在水下出點什麼意外,耽擱一時半刻,足夠她喪命。
她心頭涌上報復似的快意,悠悠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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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中浮冰尚未完全融化,趙晏一入水,便覺寒氣從四面八方襲來,猶如萬千鋼針刺穿肌骨。
她別無選擇,除非令人下去打撈,否則用抽水的法子,不知要等到何時。
待晚間氣溫直降,玉佩所在的位置被凍住,找起來會更加麻煩。
她等不及了,她恨不得立刻見到姜云琛,把玉佩拿給他看。
難怪她會三番五次從他身上看到紀十二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