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資助?宋德福,你背著我給誰錢了,難怪店里的賬一直對不上!」
她拿著菜刀就往德伯身上招呼。
德伯一把扯回我手里的抹布,解釋道:「我哪有錢!」
「錢不是都在你身上,你聽她瞎說。」
他兇我:「不吃飯就趕緊回去,莫在這里影響我做生意!」
我錯了。
我太沖動太急切了。
可德伯不再給我機會,他拿掃把把我趕了出來。
我一連問了好多家店面。
就算是招人,一個月也只給六百塊。
而且最少干半年。
烈日炎炎,我幾乎被烤成人干。
水泥地面冒著煙,透明的塑料涼鞋踩上去滋滋作響。
難道重啟人生,也無法改變我的命運?
我只能讀免費的中專,只能去流水線,只能隨便嫁個人,草草一生?
一整天沒吃飯沒喝幾口水,我感覺自己脫了一層皮。
回去時又在村口碰到了張嬸。
她嘖嘖道:「莫瞎折騰了,你就沒那個命!」
「跟著我家小帥一起去讀中專好得很!」
張帥從屋里跑出來,手里端著一碗涼茶:「喝點茶,莫中暑了。」
前世我們一起去了流水線。
一個月八百塊,我們每人給爸媽寄六百,只留兩百給自己。
廠里包吃住。
他把兩百塊都給我,自己有時一個月都用不了十塊錢。
那時,我覺得他是世上對我最好的人了。
他是很好,可架不住是媽寶。
我把涼茶推回去:「不用了,謝謝。」
回了家,爸媽和弟弟剛從田里回來。
宋暮陰陽怪氣的:「你倒是知道躲,一整天鬼影子都沒看見。」
「我腰都快累斷了。」
從小爸媽就告訴我,我是姐姐,我得照顧弟弟,讓著弟弟。
我一直這麼被洗腦著。
直到他們拿著我這麼多年寄回去的錢,給弟弟付了縣城房子的首付,卻只給我買了六床最便宜的絲綿被當嫁妝。
我才醒悟:原來,從宋暮出生的那一刻起,我就注定是被犧牲的那個。
爸爸看我臉色就知道事情沒成。
他嘆口氣:「你現在知道 1800 是大錢了吧?」
媽媽摸摸我的頭:「朝朝,爸媽能力有限,你莫怪我們。」
宋暮怒氣沖沖:「餓死了,先搞飯吃行不?」
晚飯桌上,爸媽道:「你就跟小帥去念一個中專吧,彼此還有個照應。」
「我要念高中,我會搞到錢的。」
爸爸重重一摔筷子:「你是不是要打一頓才聽話?」
「讓你去念中專已經很好了,村里其他妹子都是初中畢業就去打工養家了,你還要怎麼樣?」
媽媽輕聲細語的,也在說服我。
可是爸媽,她們都沒有考上一中。
而且,這已經是我第二次人生。
如果我還讓步,那我就活該生生世世在泥濘里,永不能翻身。
正是僵持,院子里的黑狗汪汪叫個不停。
月色黯淡,德伯推著自行車站在大樟樹的樹影之中,輕聲喚我:「朝朝,你過來!」
03
德伯給了我一疊錢。
有一百的,五十的,還有五塊一塊的。
有些邊角起了毛,卻整整齊齊地疊在一起。
烏云讓步,柔和月光落在他滿是皺紋的臉上。
他將錢遞給我,臉上竟還帶著歉意:「我也沒有更多,生活費你得自己想辦法。」
我的眼眶一下就紅了,顫抖著手接過錢。
「您等一下,我現在回去拿紙筆寫欠條。」
德伯一把拉住我胳膊:「不用!」
「但你期末考試必須進年級前三百,只有這樣你才能考上像樣的大學,我才會繼續資助你。
」
他頓了頓。
「我的錢也不多,只希望能幫助到那些真正值得的孩子。」
德伯甚至不肯進屋喝口水。
他叮囑我:「別讓人知道是我出的學費。」
「我知道。」
笑人無恨人有。
鄉下的人心,有時更為直白惡毒。
德伯騎著自行車,披著月色匆匆離去。
暑假我撿蟬蛻,在河里摸螺螄,抓龍蝦,用網兜在漲水的時候網野生的小魚和蝦子。
這些東西都可以換錢。
開學前,我帶著一大兜蝦干悄悄送給了德伯。
加上媽媽給我一百,我身上一共只有三百塊。
哪怕是天天吃饅頭,也不可能維持得了一個學期。
好在我眼疾手快,報到的第一天就去找了校長。
說明自己的情況,一再表示自己會好好讀書,想在學校找個兼職。
他真的是個好老師,翻了我的成績冊思忖了一下,還是讓我每周兩次去打掃和整理圖書館,每個月可以給我一百五的飯票。
那時食堂葷菜兩塊起步,素菜才一塊。
一百五的飯票,大大緩解了我的壓力。
可不是人人都像他這麼好。
我們這一屆有 700 多個學生。
我排在將近六百名。
被分到平行班。
班里有很多都是贊助生。
我的座位被排到最后。
前面的女孩自己帶了個高凳子坐,把黑板擋了一大半。
旁邊的自費生從不好好學,一上課就遞紙條講小話。
我本來基礎就不行,這樣的學習環境實在糟糕。
我跟班主任老李反映情況,他卻只是輕飄飄地說:「那你去跟她換個凳子嘛,再者好好努力,期中考出好成績,我就給你換座位。」
從辦公室出來時,我聽到老李跟其他老師談笑:「要成績沒成績,要家境沒家境,毛病還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