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這個未來的皇后,卻平靜到詭異。
白芷不知怎麼安慰我,只能道:「姑娘,開心些罷,陛下封您為后,說明心里是有你的。」
我冷笑一聲。
「他可不是因為愛我,才封我為后。上任皇后病逝前,外戚勢力過大,一直是陛下心頭之患,如今他要選新后,自然不可能選個家中有權勢的。」
可他又不能選個低門之女,所以,清貴之流最為合適,我父親是太傅,名滿天下,手中卻無實權,封我為后,是最合算的買賣。
封后典禮前一個月,謝容景帶兵凱旋。
他這一仗打了一年,如今大獲全勝,舉國歡慶。
我之前日日盼他回來,等他真回來了,我卻不知所措起來。
謝容景想必得知了我要封后的消息,一刻都等不得,直接到了趙府,逼問我。
我笑意淡淡,全然沒有之前的溫情,「是啊,我要做皇后了,侯爺不都知道了麼?」
「侯爺?」謝容景不敢置信地重復一遍,隨即咬牙切齒道,「趙晚棠,你說過,你會等我回來!」
我心中一痛,低下頭,掩蓋住神色,輕笑一聲。
「陛下要封我為后,你覺得,我還會等你嗎?」
謝容景身形晃了晃,臉色蒼白,卻沒有像我想象中的動了怒,而是近乎祈求道:「晚棠……你別騙我了好不好?我錯了,從前是我錯了,你原諒我,我不會再惹你生氣了。」
我攥緊衣角,硬起心腸,冷聲道:「侯爺莫要再說這種話,平白讓人誤會,我與你,不過年少時的一時興起而已,我要做的,是皇后。」
「而這……侯爺給不了。」
謝容景怔怔看著我,竟然流下淚來。
「你當真要如此?」
「是。」
謝容景望著我,竟然笑了一聲,聲音嘶啞:「好……好!」
他忽然彎下腰,曖昧而危險地摩挲我的臉頰:「晚棠,你可要記住你這句話。」
不等我回過神,他便收回手,大步離開。
7
剛入宮時,皇帝待我極好。
除了貴妃偶爾拿話刺我,日子比我想的要好過許多。
我一身鳳袍,站在桌前,為皇帝研著磨,忽然,聽他道:「朕聽聞,你與昭明侯世子有舊?」
手中動作一頓,隨后我微微一笑:「他幾年前在我父親門下讀書,認識而已。」
皇帝表情淡然,拿出一份折子,問道:「近幾個月,漠北屢屢犯我邊境,皇后覺得,朕該派誰去鎮壓好呢?」
我登時明白過來,他在威脅我。
垂下眼簾,做出一副柔順之態:「昭明侯世子剛剛收復了西域的失地,是個可造之材,陛下可派其前往。」
皇帝淡淡笑了笑,沒再說話。
謝容景出征那天,我坐在御花園的涼亭中,看著園里的桃花樹,不知在想什麼。
一道慵懶的聲音響在耳畔:「今日昭明侯世子出征,娘娘不去看看嗎?」
我回過神,見是與我向來不對付的貴妃,斂了神色。
「貴妃說笑了,本宮豈能送外臣?」
貴妃輕笑一聲,似乎滿含嘲諷,「皇后娘娘還真是果斷。」
我以為我的妥協示弱能讓皇帝放下心,卻沒想到他疑心越來越重,半年不到,我的恩寵趨近于無。
坤寧宮的人皆是憂色,我卻松了口氣。
若是日子能這樣相安無事下去,倒也不錯。
8
但上天向來不會如我的意。
前方傳來密報,說謝容景意圖謀反。
皇帝將密報摔在我面前,似笑非笑,「皇后,你說,朕該怎麼辦?」
我慌亂無措,趙家無勢,我求不得,我雖身為皇后,卻不能插手朝政。
是以,到了這個關頭,我能做的,只有替謝容景求情而已。
我心知求情不是明智之舉,但謀逆大罪,我不求情,他必定難逃一死。
「陛下明鑒,昭明侯乃忠義之人,豈會謀反?」
皇帝冷下臉,默不作聲走向御書房外。我跟著他走出去,急道:「昭明侯尚在前線作戰,陛下莫要信了奸人挑撥,傷了忠臣的心。」
他停住腳步,見狀,我一咬牙,跪在雪地上。
「陛下……」
皇帝挑起我的下巴,淡淡道:「既然你想跪,那便在這跪著。」
說完,他松開手,拂袖而去。
冰天雪地,冷風吹得我發抖,不一會兒,我面色蒼白起來。
雪化成冷水,浸入衣裙,膝蓋處刺痛難忍。
白芷急道:「娘娘,您跟陛下認個錯吧。」
我垂下頭,不經意間摸了摸小腹,表情冷淡,「不能認錯。」
此時認錯,我和謝容景都沒有好下場。
唯一的賭注轉機,便是……
想到這,我心中竟沒多少波動。
數九寒天,路過的宮人都不愿多留,看到我跪在御書房門前,皆是一臉驚訝,又不敢多看的樣子。
我跪到膝蓋麻木,眼前一陣陣發暈,發間落滿了雪,心中卻不合時宜地想起謝容景來。
此時,他應該在環境更為艱苦的漠北,不知他會不會想起我。
……算了,還是不要想我了。
身后傳來腳步聲,卻是一個我意想不到的人。
貴妃將手爐塞進我懷里,蹙眉道:「你跪了一個時辰了,不想活了?」
我有些驚訝,輕笑一聲:「沒想到……竟是你來看我。」
漫天飛雪,我通身雪白,像是埋在雪里。
那地上慘白的白雪上,漫起一縷縷猩紅。
貴妃尖叫一聲:「快把皇后扶回宮!」
我小腹疼如刀絞,看到血紅的花綻放在白雪中,竟然輕輕笑了一聲。
來生,可不要再投胎到我的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