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醒了?」
「嗯。」
我默默地想,夫人的聲音還挺粗,也有點像男子。
宣萋坐到床沿邊,舀了一勺藥喂到我嘴邊,說:「我之前晾涼了會兒涼,不燙。」
我乖乖地的喝完,說:「夫人,你喂我喝藥,將軍知道了不會生氣吧?」
她屈指彈了下我額頭:「少胡說八道。」
宣萋把藥碗收起來,又去廚房端了粥過來,一邊喂我,一邊道:「你以后不要再做這種刀口舔血的營生了,我怕有一日給你收尸。」
「夫人怎麼知道我是殺手?」
「慢慢猜出來的。」
我沉默了一下,還是把別人雇我當綠茶的事告訴了她。
雇主和被雇者,除了中間人,不會有人知道真實身份,我怕有人對她不利。
宣萋卻笑道:「沒事,反正是裴言花錢雇的。」
「?」
宣萋沒有繼續,反而回到原來的話題,說:「猜到你身份后,我心中總是提心吊膽的。」
可是我不做殺手,又能做什麼呢?
這些年我不是沒有嘗試過轉行,可無一例外都失敗了。
我隨口反問:「我不做,你養我啊?」
「好,我養你。」宣萋點頭。
我一愣,怪不得那麼多殺手寧愿死,也要和那些女子在一起。
怪不得我主人明知道是陷阱,也要為了那個女子只身赴死。
我躊躇道:「我很不好養,很貴的。不僅每月需要一百兩銀子,而且還有很多仇敵。」
宣萋道:「無礙,我最不缺的就是銀子,況且我會護著你。」
我對上她認真的視線,怔了怔,問:「你是裴言的夫人,那我們現在算什麼關系呢?」
我想,只要她對我有意,等我傷一好就去把裴言給殺了,這樣就沒人能阻擋在我們中間。
「裴言是我的兄弟,你是我的……」
宣萋頓了頓,輕咳一聲,「朋友。」
朋友?
我移開視線,掩蓋住眼底的失落,刻意避開這個敏感的話題,轉而問別的:「兄弟?你不是裴言的妻子嗎麼?」
宣萋吃驚道:「你到現在還認為我是女子嗎?」
「對啊。」
她啞然失笑:「宋若,你仔細看看,我究竟哪里像女子了?」
眼前這人沒有化妝,展露出真實面貌,雖然長相陰柔,但的確是個男人。
宛如五雷轟頂般,我呆住了,語氣不免有些失落。
「啊……男人啊。」
愛慕的女人其實是個男人,這個男人還嫁給了另外一個男人。
這件事完全超出了我的認知,腦子已經喪失了思考的能力。
我道:「夫人,我需要靜一靜。」
齊宣不知想到什麼,對我做出解釋:「宋若,我扮作女子是為了掩人耳目,成為裴言名義上的妻子,也是為了方便行事。」
「我原本叫作做齊宣,是當今皇帝的第五子。
「只是很小的時候,宮廷發生內亂,母后病逝,我意外流落民間。
「如今天子病重,朝堂被三皇子和奸佞一黨把持在手中,太子又不成氣候,這樣下去,遲早民不聊生。
「一年前,裴老將軍知道了我的存在,便找到了我。」
我只是一個殺手,不太懂朝堂里的彎彎繞繞,再加上驟然知道他是個男人,備受打擊,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怎麼搭話,索性保持沉默。
齊宣默了默,收拾好碗筷,說:「宋若,你的傷處需要靜養才行,我先出去了,有什麼事拉一下床頭的繩子,聽到鈴鐺聲我就會過來。」
齊宣走后,我很快把自己收拾好。
傷口需要休息,可是任務卻休息不得。
昨日到現在,我已經縱容自己休息太久了。
我從二樓的窗口跳下去,下面的房間緊挨著廚房,齊宣正在里面切菜。
這讓我想起我的主人,洗衣做飯帶孩子樣樣精通,他的妻子經常夸他是個賢惠的男人。
我的目光忍不住停留在齊宣身上,他看起來也是一個賢惠的男人。
就是不知道他像不像主人那樣刻薄。
也許是我的視線停留太久,引起了齊宣的注意,他忽然抬起眼皮往我這邊看來。
我迅速往后一躲,悄無聲息地離開。
7
我忍著傷痛,做完了這個月最后一個任務。還了房款后,終于有時間去主人買的宅子里養傷。
由于多年無人打掃,院子里的草已經有齊腰高。
我來到后院,對著三個墳包拜了拜,然后才開始收拾屋子。
那間主人留給我的屋子,里面的東西積了厚厚一層灰。
我其實并沒有在這間屋子里住過,每次都是蹲在外面的樹上,默默地看著主人一家三口。
除了主人,她們從未發現過我的存在。
我是主人的影子,在遇到危險之前,不應該有任何存在感。
等收拾好一切,我又去集市買些吃食。
路過裴府,里面一片縞素。
聽路人講,裴將軍從外面帶了個女子回來,想要納為妾室,哪知道被善妒的裴夫人偷偷發賣了,裴將軍一氣之下在外買醉不肯回家,裴夫人嘔不過,服毒自盡了。
「……
」這離譜程度堪比身為殺手的我去做綠茶。
我聯想到齊宣那日說的話,猜想他們應該是有大動作了。
正要離開,裴言騎馬從外面回來,他的身后還停著一輛華麗的馬車。
風吹起簾子,露出里面一點紫色衣角。
「若若?」裴言驚訝地看著我。
我沒有搭理他,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