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了？」

「是關於……沈公子的事。」

「怎麽了？他找你說情來了？」我一口氣堵在胸口，低頭悶悶地道，「他把我背回府的恩情我會找機會感謝他的。」

「不是。」李飛檐斟酌片刻，道：

「其實你一開始來當我們的頭兒的時候，大家都特別不服氣。心想你不過是個丫頭片子，只不過是借了家裏的勢力過來玩玩過過癮的，還擔心你有大小姐習氣，預備給你個下馬威。」

「是沈公子找到我們，給弟兄們都塞了點銀子，說你是頂頂仗義的姑娘，武藝也好，叫我們順著你，都聽你的話。後來你來了，我們才發現你真的像沈公子說的那樣，有想法，做事負責，人也仗義。」

「你第一次專項檢查的時候，是他提前來問了我你的路線，故意守在第一家青樓裏，就等著你來想辦法把你騙回家，讓你不用查到後面幾家，碰到那些刺頭，發生現在發生的事……」

「還有和春樓那次，其實他是想借機把那些紈絝子弟在你巡查的當天都支走，避免你和他們起正面沖突。」李飛檐嘆了口氣，「沈公子對你這麽好，怎麽可能真認為你是個傻瓜呢。」

「可是……可是他可以直接告訴我……」我瞪大了眼睛，驚訝得腦子都轉不動了。

「嫣兒那件事，你生氣我懂。誰發現自己做的好事其實都是別人編出來騙你的都會崩潰。可是後來芳春居那事發生後，我躺在床上養傷的時候突然想明白了沈公子為什麽這麽做。」

「也只有邱小姐你能做得出為了幾個平民百姓，一腳踢飛禮部尚書的公子這種事了。

」李飛檐說，「他是想保護你吧。讓你覺得你做的事是有價值的，讓你繼續天真，永遠不知道懲惡揚善之後……真正的後果。」

我一下子呆住了，眼淚再一次奪眶而出：「是……是這樣嗎？我還向他爹告狀來著，結果都是他為了保護我……？」

我的眼淚越流越多，逐漸有剎不住車的態勢：「我……我該找他道歉的。」

「想必沈公子不會介意的。」李飛檐走回到那群弟兄中間，笑道，「邱小姐這樣的姑娘，誰能不心生欽慕而忍心責怪呢？」

「那便拜別邱小姐了。」十幾個兄弟齊齊拱手，聲音震天，「不求封王拜相，但求無愧於心。」

「無愧於心。」我目送他們一行人漸漸消失在街角，低頭思忖著該如何向沈玉衡道歉。

一擡頭，看見前面街角拐彎處有一片白色的衣角。

十五、

「沈玉衡！」我跑過去。

他垂著的頭猛然擡起，表情有些錯愕。

「我……我以為你不會理我了。」

「對不起……」我不停地擦著源源不斷湧出來的眼淚，但我擦的遠遠不如它湧出來的速度快，「我太蠢了，我錯怪你了……」

「不，你不蠢。」他似乎回過神來，伸出手臂將我環住，輕輕地拍著我的背，「那天是我不對，哪怕是為了將他們支開，也不應該那樣說你。」

「對不起……」我的頭埋在他的胸膛上，眼淚鼻涕糊了他一身。

「好了好了，」他輕輕順著我的頭發，在我耳邊道，「我們邱邱，是最聰明、最善良的姑娘了。」

「我不是！」我搖頭，「你明知道我笨，為什麽不早告訴我？我還害你挨了一頓打……」

說著我低頭去看他的腿，發現他的右腿直立在地上，但左腿微微彎曲，借著身後墻的力量整個人才站直。

「你……你的腿……」

他突然低低地笑了起來：「你是在關心我？」

「你說呢！」我擡起頭，睜大還在落淚的眼睛瞪他。

「聽你關心我一句，我便覺得這打挨得值了。」

「臭不要臉。」我把頭埋起來，不讓他看到我燒紅的臉頰。「我當時聽到那些話就想，別人怎麽說不要緊，可是你不一樣，你可是大夏的珠玉啊，連你都和那群仗勢欺人的紈絝子弟沆瀣一氣的話，我們大夏還有什麽希望？我不相信沈玉衡是這樣的，我就跑去找了你爹，我不是想讓他打你，我……我只是希望你永遠永遠都不要變成他們那樣的人。」

「我不會的。」沈玉衡托起我的下巴，難得認真地望著我。他長長的睫毛向上翹著，眼睛裏是我的倒影——一只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花貓。

「邱邱，你是我見過的最善良、最正直、最頑強的女孩子。你記不記得你之前跑了四條街追一個小偷？那時候的你張牙舞爪毫無形象，看起來卻像在發光。」他認真地說，「所以我願意用我所有的努力擋住那些黑暗的東西，讓你能夠盡情地懲惡揚善，成為一個真正的英雄，永遠天真，永遠不諳世事，永遠嫉惡如仇。在我心裏，你才是真正的大夏珠玉。」

他的一汪眸子深沈如海，我甘願溺斃其中。

我伸手環住他的脖子，垂眸道：「可是，你和我的努力還是失敗了。風紀組被撤，那些壞人還是沒有得到懲罰……」

「沒有。」

「什麽？」

「沒有失敗。」他一字一句地說，「芳春居被救出來的二十位姑娘記得，風紀組的兄弟記得，朝中的諸位記得，百姓記得，我也記得。

」

「只要有人記得這些事，下一次，下下一次，就會有另一個邱含笑站出來，一腳踢翻那些惡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