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想我這孩子吃好的,喝好的,讀最好的書,上最好的學,不受人欺負,也不欺負人。我希望她有情有義,希望她有學識有見識,希望她日子過的有滋味兒。”
“您后悔過嗎?當初沒有讓您的女兒爭奪被起訴人的監護權?”
“除非不是人,怎麼可能不后悔?”
“是后悔的意思,對嗎?”
“對。”
“您認為當年沒有爭奪秦特的監護權,是錯誤,對嗎?”
“當然。”
“如果被起訴人的監護權一直在您這里,她將會不受任何風雨,無憂無慮的長大。如果您認為她受了很多苦,那麼,是你們對她監護權的放棄導致她的受苦。您承認這一點嗎?”
“不承認。”林晚照道,“人面獸心不是一時能看出來的,因為我相信虎毒不食子,我家錯信了姓秦的。”
“錯信也是錯。”
“是。”
“聽說您以前給秦特寄過衣服,還寄別的嗎?”
“一些吃的,玩具之類。”
“為什麼后來沒寄了呢?”
“秦家拆遷了,我寄去的東西被郵局退了回來。”
“都在A市,何況您也清楚我當事人的工作地址,有心打聽總能打聽出來。是沒有打聽嗎?”
“是。”
“所以,被起訴人在您心里并不非常重要,對嗎?”
林晚照沉默起來,呂律師道,“請證人如實回答。”
“我年輕時……”
“請證人簡明扼要的回答問題!”呂律師打斷林晚照,厲聲道,“這是在法庭,恐怕沒時間聽您從年輕時說起。請回答,非常重要,還是不非常重要?”
“不非常重要。”
呂律師道,“你看,就是你家的不非常重要,就是你家在探視權上長期的失職,才造成被起訴人這次的離家出手。”
林晚照的確心存愧疚,自家孩子,虧欠這許多年,才讓這孩子吃這許多年的苦。
林晚照說,“對。”
她抬起頭,老去的臉龐神態堅定如同巖石,她看向呂律師,“所以,不管打多少官司,花多少錢,費多少精力,也要討回這口氣!”
呂律師被林晚照噎了一下。
呂律師斟酌著這位老太太的決心,沒有再繼續詢問,因為就憑林晚照還有半年秦特就成年的情況下,還堅持打了第一場官司,就知道這位老太太的意志是難以撼動的!
“未成年人對自己的處境不滿,自然是監護人的責任。放棄監護的一方可以起訴可以打官司可以進行道德鞭笞,因為他們什麼都沒做過,所以沒有錯。”呂律師轉身面對主審官,“我的詢問結束。”
褚律師開始新一輪的詢問,“當事人,你當時為什麼會跑到栗子溝村兒去?”
“我爸打我太狠了,我受不住,怕被打死。”
“對,你不是離家出走,你是生命受到威脅!”褚律師問,“你去栗子溝村兒,是去找誰?”
“找我媽媽。”
“對,因為父母才是第一順序監護人。這是天然的監護權,只有父母不配為監護人或不愿為監護人的情況下,才會輪到其他監護人。所以,本能你是去找你媽媽。”
“找媽媽,想做什麼?”
“想活。”
“想過媽媽可能不要你的監護權嗎?”
“想過。”
“如果有這種情況,你當時要如何應對?”
“只要媽媽不打我,我就死皮賴臉先住下。然后自己找個活兒,掙錢養自己。媽媽不把我送回去就行。”
“到姥姥家前,想過姥姥會做你的監護人嗎?”
“沒有。”
“為什麼?”
“以前爸爸打我,我跑奶奶家去,奶奶很不耐煩,打電話讓我爸接我回去。我回去后都會再挨頓打。
”
“在你想像中姥姥跟奶奶一樣麼?”
“不一樣。姥姥給我寄過紗裙。我也想過姥姥應該還記得我,但是,我奶奶有兩個孫女一個孫子兩個外孫子兩個外孫女。那會兒還沒見到姥姥,后來到姥姥家,看到舅舅們的全家福,還有媽媽的全家福,就知道姥姥孫子孫女外孫子也都有。我沒想到姥姥對我那麼好,姥姥給我買新衣服,聯系學校讓我去借讀,等我功課補上了,就能考大學了。還給我做了新被子,是蠶絲被,可貴了。家里就姥姥、姥爺和我有,連我舅舅我媽他們最沒有。”
秦特說,“姥姥你干什麼要對我愧疚呢?我從小也是跟親人一起長大的,我親爸、親奶奶、親姑姑、親大伯、親弟弟,哪個沒有血緣關系?哪個不是親人?我小時候想過很多次媽媽,我爸常罵我,你媽不要你,我才要養你。小時候,我們班有個同學是孤兒院的孩子,他也穿著干干凈凈,衣裳鞋子都是合腳的。聽他說在孤兒院雖然也要打掃衛生,干的活比我在家要輕松的多,也不用挨打。那時我真的很想讓爸爸把我扔到孤兒院去。”
“街道辦的張阿姨還送過我藥膏,街坊看到雨天我沒傘打也會借我一把。人的好壞,跟是不是親人是不相干的。媽媽不想撫養我,放棄監護權也挺好。爸爸你可以把我帶到孤兒院門口偷偷扔掉,何必要總是打我罵我呢?”
“你請來的律師也這麼壞,一定要姥姥承認對不住我。姥姥有什麼對不住我的?我親爸媽都不想要我,姥姥天天給我做飯,給我讀書,讓我考大學,盼我有出息,姥姥有什麼對不起我的?我是姥姥的孩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