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累得坐在門口喘氣。
頭上落下一片陰影。
我抬頭,看見斂玉站在我身前。
他穿著寬大的袈裟,雙手合十,但目中卻無悲憫慈悲,他蹲下身來看我:「掌教,您又想逃了嗎?」
「又想,再一次拋棄我嗎?」
他將我耳尖的發捋至耳后,又輕輕地摩裟我的耳朵:「掌教。」
他驀然開懷而笑,紅艷艷的唇像開至荼蘼的芙蓉:「我不會再讓你逃掉了。」ӱƶ
「你是我的寶物。」
原來端方冷清的佛子,內里是個生出貪欲的怪物。
至此,我終于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
我被斂玉圈禁了。
26.
被斂玉圈禁后,我再未與他說過話。
他反倒不解:「折桂,你明明曾說我雖毒蝎心腸,但卻正合你心意。」
「怎麼如今反倒討厭我了?」
但其實我并不討厭他的。
從前三個人中,我便最喜歡他。
他樣貌不如那兩人出彩,但他最會曲意逢迎,最會拿捏人心。
是吃了千般苦,才練就這顆玲瓏心。
多像從前活在另一個世界的我啊。
我心底總是對他多一分憐惜的。
但也到此為止了。
我的路,不在這里。
我是異世界的靈魂,在他們身旁,是扎不了根的。
我只是想尋我的自由。
27
我與斂玉沉默相對了半旬。
他的眉眼克制隱忍,做過最大膽的舉動也不過是擁了擁我。
明明從前最是放浪。
直至有一日,玄清的傳音響起:「我與浮渠已將趙洛雪與上臨困了內層,只待他們退無可退,窮途末路。」
斂玉并不在意,連一句話都沒回。
但自那一日開始,我本以基本痊愈的傷口又開始潰爛。
且每日都在愈加嚴重。
斂玉給我用上了生死肉白骨的極品靈草,但在我身上卻絲毫作用都沒有。
是天地在排斥我。
我疼得整日夜不能寐。
斂玉半跪在我身旁,無措得崩潰痛苦,他迷茫道:「要怎麼樣你才會不痛?」
「要怎麼樣你才會好起來?」
他兀自起身,將我抱到結界處,禪杖將結界盡數地摧毀,他跪倒在地,將我輕柔地放在地上:「我不困著你了,你走吧。」
他聲音從癲狂變得溫和:「你走吧。」
「只要你不會再痛。」
「只要你好起來。」
今日月色很美。
高懸的月亮映照出斂玉布滿淚痕的臉。
我怔了怔,用指尖去觸碰他的淚珠。
我嘆口氣:「再送我一程吧。」
「送我離開吧,斂玉。」
28.
自我傷口開始潰爛那一日,我就開始頻繁地做夢。
夢里是玄霜秘境。
我明明未曾去過內層,此刻卻夢中卻清晰地出現了內層的景象。
我在夢中一直走,一直走,最后停在一片閃著白光的湖泊面前。
我聽到有道不含情感的聲音道:「跳下去,回到你原本的世界。」
是天道在指引我。
想來是女主被逼入了絕路,天道開始著急了。
它要我離開這個世界,再去讓這個世界回到正軌。
不離開,就死。
29
斂玉帶我去了玄霜秘境的內層。
我無力地倚在他身上,輕聲地對他道:「斂玉,謝謝你。」
斂玉頭埋入我的脖頸:「掌教真是沒良心,都這時候了,也不說些好聽的。」
我「撲哧」笑出來,他這般,才終于有了幾分像從前。
但冰涼的眼淚從我脖頸處滑入我心間。
我笑容也兀地頓住。
于是我努力地回擁住他:「斂玉,我喜歡你的。」
「我沒有討厭過你。」
我又笑了笑:「即便你蛇蝎心腸。」
但我后來其實知道,他奪陳朝的靈石,是因為陳朝在他修為低下時將他的靈石盡數搶奪。
我也知道他搶無涯的靈器,是因為從前無涯伙同門人奪了他的靈器。
打傷谷原是因為谷原非要與他切磋,可落于下風后,谷原又使起了陰招。
我都知道的。
但從前我只想著這些因果不要沾染到我,所以只當作不知道。
可今日,我真誠地對他道:「但卻合我心意。」
他抬起頭來,怔怔地看著我,而后輕輕地吻在我的唇上,他別過臉,我再看不清他的神情。
「走吧,折桂,走吧。」
「不要回頭。」
30
我正要去往那片湖泊,趙洛雪與上臨卻不知從何處竄了出來,緊隨其后的還有浮渠與玄清。
說來還是事隔多年,我第一次見到他們。
玄清一身紫衣,從前溫潤的眉眼如今竟顯得鋒銳無匹,可又因為修了合歡宗的功法,眉目流轉間,又兀自光華乍現。
浮渠變化不大,只是從前那張意氣風發的面容,如今卻死氣沉沉,恍若游蕩于人間的孤魂野鬼。
他們見到我身后的斂玉,先是一愣,正要說話,眼神又落在了我身上。
而后便定定地頓在原地,連趙洛雪與上臨逃走了他們都沒絲毫反應。
我勉強地露出個笑容來:「好久不見。」
下一秒,我便被人一左一右地擁入懷抱。
我聽著他們哽咽,聽著他們心跳。
但我最后只是將他們推開。
「但是再見了。」
「我要走了。」
我自顧自地向前走。
沒有回頭。
身后破風聲響起,我聽到玄清與浮渠啞著聲道:「你要去哪里?!」
「我不許你走!」
斂玉手握禪杖站在我身后,眉目悲憫:「讓她走。」
「留下來,她會死的。」
玄清與浮渠頓時頓住。
但不肖片刻,我手被浮渠握住,我回頭看他,他眼眶發紅:「那便死在我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