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捂著腦門老實交代,「多了。」
他這才神色舒緩,把我面前的湯碗移開,換上一只不大不小的粉色掛耳碗。
「以后不夠吃要說,吃不完也要說。吃多吃少對胃都不好。」
我點頭。
亮澄澄的面條上堆著排骨和玉米。
我小口吃著。
他坐在對面大口吃著那份湯碗盛的。
他問:「好吃嗎?」
我說:「好吃。」
他笑:「你倒是挺好養。」
安靜的廚房滿是食物的馨香,晚風穿過窗戶吹了進來,胃和心被一寸寸填滿。
11
或許是從來沒睡得這麼安穩過,第二天我破天荒睡到了七點多。
看到墻上的掛鐘時,渾身血液都凝固了。
我媽走后,家里就剩我和我爸。
無論春夏秋冬,我都被強制五點鐘起床,把家務做完,再去上學。但凡多睡一會,叫醒我的就會是拳頭和謾罵。
我急忙穿好衣服沖下樓。
到了客廳,才反應過來,這不是在我家。
繃緊的神經放松下來。
樓下大門是開著的,有人起床了,但四周靜悄悄。
回想了下剛剛出房間時,左邊阿姨的房門是關著的,門口的地墊貼著門縫,應該是還沒起床。而對面周海晏的房間,門大大咧咧敞著。
那起床的應該是他。
洗漱完,想到昨晚吃完飯,似乎碗還沒刷。
我走進廚房,但洗碗池空空如也,干燥得不見一滴水,餐具在柜子里分好類擺著,就連桌面的抹布都被疊得整整齊齊。
又走到陽臺看看有沒有臟衣服可以洗,結果抬頭一看,一家子衣服連同我的都被掛起來曬了。
我不信邪,拿起門口的拖把,結果地面锃亮,比我臉還干凈。
整個家,竟毫無用「我」之地。
我:「......」
小混混都這麼勤快愛干凈的嗎?
「起這麼早當田螺小孩兒?」
身后突然響起熟悉的聲音。
我嚇得松開手,拖把歪倒在地。
周海晏穿著運動服,從外面走進來。
他把手里買的早餐放桌上,包子、饅頭、豆漿、油條都有。
「喜歡哪樣吃哪樣。」
又走近,將我腳下的拖把放回原位。
然后按著我在餐桌前坐下。
從各種早餐中,拎出格格不入的那袋拇指大的五彩小饅頭。
漫不經心道:「這個不管飽,你就吃著玩。我看小孩兒都喜歡這個。」
五彩小饅頭,兩塊錢十個。
家長們最愛拿這個哄小孩。
我小時候很想要,但我媽嫌不劃算,即使每天上班上學路上都會經過,也從來沒給我買過。
后來我自己能買得起的時候,又過了那個年齡,覺得沒有必要了。
小時候的渴望就在眼前,我伸手拿起一個粉色的。
咬了口。
是想象中的味道,淡淡的甜。
我仰頭看他,眼睛笑得彎彎。
「謝謝。」
他愣了下,勾勾唇角。
我拿起最可愛的紫色小饅頭,遞給他。
「很好吃,你也吃。」
他嗤笑,「我又不是小孩兒。」
「不是小孩兒就不能吃五彩小饅頭了嗎?
「我也不是小孩兒呀。」
他說:「人小鬼大。」
然后就著我的手,一口吞了下去。
還不夠他塞牙縫。
吃完飯,我沒事可干。
周海晏換了身衣服扎進工作室畫稿了。
他讓我去看電視,我搖搖頭,表示沒興趣。
他讓我去寫作業,我擺擺手,表示不太想。
他說,那你去把地拖了。
我說,這個可以有。
他說我八成是發燒發傻了。
「閑不下來就陪我一起工作。
」
然后就給我一張畫板和筆,讓我坐在他邊上,一塊兒畫稿。
他一拿起筆就像變了個人。
投入而又專注,即使是外行,也能看出來他畫工很好。
我不行,我天生可能缺點藝術天分。
畫半天,畫了三個火柴人,其中一個還缺胳膊少腿。
他什麼也不說,看著我的畫就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拒絕畫畫,從我做起。
于是第二天,我就老老實實坐他邊上寫作業了。
我、周阿姨、周海晏,三個人的作息可以說相交但不重合。
我早睡早起,周阿姨早睡晚起,周海晏晚睡早起。
周阿姨有很嚴重的失眠,所以每天睡前都要吃安眠藥,一般上午九點醒來,然后去菜市場買菜,回家做飯。
剩下的時間,她喜歡看書,從《百年孤獨》《霍亂時期的愛情》《悲慘世界》到《活著》。幾乎所有的書她都會翻翻。偶爾也會看一些諜戰片,但是看來看去就那幾部輪流。她的共情能力很強,常常沉浸其中,默默流淚。
看累了她就會坐在門口,盯著那棵桂花樹發呆。晚上九點,她會準時回房休息。
周海晏是紋身師,他的工作時間很自由,一樓右半部分是他工作的地方。他早上六點會準時起床,承包所有的家務活,然后出去鍛煉身體,七點半左右拎著早飯回來。上午剩下的時間他會不停地畫稿,要麼就是整理素材。
下午開始到凌晨會有一些客人過來找他紋身。他的技術應該很好,即使五大三粗的壯漢全程發出殺豬的吼叫,但走的時候也會給他豎大拇指,說下次還找他。
當然,不排除晚上加班到很晚,他白天才會多睡會。
我在這個家里就是個閑人,他們說小孩不用干家務活,負責無聊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