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十幾個黑衣人不再遮掩,顯現出身形,我才猝然回神。
領頭的是個須發皆白的老者,朝我拱了拱手。
「我乃妖族大長老古章,向仙姬討一個人。」
我心頭一跳:「誰?」
「楚弦。」
據他所言,楚弦乃是妖王的獨子,妖族少主。
十年前妖族內亂,意外流落人間,不知所終。
他們沿著當年的蛛絲馬跡追查了很久,終于找到了我這里。
「你們既已找到他,為何還要來問我?」
古章看著我,卻不說話。
我盯著他的眼睛,輕聲道:「他不愿。」
古章笑了:「仙姬聰慧。」
我穩下心神,慢慢吐出一口氣:「人我可以給你,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靈石、法器、丹藥,仙姬要多少有多少。」
「我不要,我要一個誓言。」
我聽見我自己的聲音,很輕,也很堅定。
「我要你們以心頭血立誓,誓死效忠他、追隨他,否則魂飛魄散、不得超生。
「不只是你們,還有妖王。
「善待楚弦,否則魂飛煙滅。」
古章沉默,我抬眼看他:「怎麼,不愿意嗎?」
「你來之前,必然調查過一番。楚弦的性子,想必你比我更清楚。
「只要我不開口,他絕對不會離開我半步。」
古章拊掌,慢慢笑起來:「少主年幼不諳世事,對仙姬言聽計從,萬一仙姬招招手,他又跑回去了,我們可如何是好?
「我也有個條件,我要你和楚弦從此恩斷義絕,再無瓜葛。」
我閉了閉眼:「你放心。」
……
今日是我的生辰,楚弦親自下廚,給我做了一碗陽春面。
小院里的石案上,他撐著下巴看我,笑得眉眼彎彎。
「生辰快樂,小師姐。」
我埋頭吃面,覺得白汽熏得眼睛生疼。
楚弦見我不語,臉上的笑收斂了。
他湊過腦袋,緊張地問:「怎麼了,是面不好吃嗎?」
吞咽得太快,細軟的面條堵在喉頭,我偏頭嗆咳起來。
他擔憂地蹲在我身邊,一手拍著背,一手遞來干凈的帕子。
我將頭埋在手臂中,咬了咬牙。
「小師姐,小師姐,你理理我。
「我準備了賀禮,你猜猜是什麼?一定會喜歡的。」
我蹲了半晌,感覺緩過來了些,撐著膝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楚弦伸手想來扶我,被我一把躲開。
「你和他們走吧,楚弦。」
楚弦茫然地眨了一下眼:「誰?他們——」
話音戛然而止。
他抬眼看我:「小師姐不理我,是因為這個?
「對不起,是我的疏忽。我這就去警告他們,不要來煩小師姐。」
我輕聲打斷:「不必,我答應他們了。」
「他們給了你多少?」
手上一緊,楚弦扯住了我的袖擺。
我別過眼睛,語氣冷靜得出奇。
「今夜,你隨他們下山去吧。」
他不答,執拗地問:「他們給了你多少?」
我驀然笑了:「他們當然給了我很多啊,這輩子花不完的靈石,用不完的法器,吃不完的丹藥,以后我不用刻苦修行了,躺著就能飛升。你說,哪個修行者會拒絕這些?」
見他垂頭不語,我笑著重復:「楚弦,這些你能給我嗎?」
楚弦抬眉,我才發現他紅了眼。
「那你,你答應了什麼?」
我實話實說:「恩斷義絕,再無瓜葛。」
小院里,靜得針落可聞。
半晌。уƶ
楚弦啞聲道:「你不要我了嗎,小師姐?」
我垂下眼睫,沉默著。
他極輕地笑了一聲:「好。
「我說過,只要是小師姐的愿望,我都會做到。」
我低低「嗯」了聲。
小院中,那些黑衣人顯現出身形。
古章恭敬地行禮:「屬下來遲,請少主降罪。
」
楚弦沒什麼表情地轉過身:「走吧,回妖界。」
「是!」
一行人的身影消失不見。
我慢慢地坐下來。
忽然看見方才楚弦坐著的地方,落下了一個四四方方的小盒。
我顫抖著手打開。
那是一枚精巧的白玉劍穗。
旁邊有張卷曲的小紙條,清雋凌厲的筆鋒,上面寫著——
「穗穗年年」。
紙條飄然落地。
我攥緊了那枚白玉劍穗,猛然咳出一口血。
得快些走!
就在這時——
不急不緩的腳步聲停在小院門口。
來人白衣如云,笑如清風。ўƵ
「幸好,還剩下一只小鳥。
「可教師兄好找。」
后面的記憶,便已不甚清晰。
那夜下了很大的雨,我渾身是傷,堪堪從扶搖山殺出一條血路。
玄禮出手凌厲,招招致命。
卻又在劍指我咽喉的那一瞬間,好像軟了心。
「云汐,這是師尊之命,你不要恨師兄。」
他頓了頓,低聲道:「你自廢右手,我確認了你對宗門再無威脅,便留你一條命。」
我抿唇不語,劍光直掃他面門。
他順勢握住我執劍的手。
「咔嚓。」
清晰的骨裂之聲響起。
筋脈寸寸斷裂,我疼得幾乎昏死過去。
醒來時是在魔界的亂葬崗。
又是一番血雨腥風。
然后呢?
我迷迷糊糊地想。
然后,我練了一手左手劍,跌跌撞撞從魔界的底層開始打架收小弟。
有一天,發現自己打遍了魔界,成了魔尊。
再然后——
我閉了個關,出來發現被我那好師弟搶了飯碗,還成了他的第七房小妾。
我不知道怎麼死了,我的好師弟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了神經病。
8
自從那日玄禮來過之后,楚弦對我的態度就冷淡了許多。
我索性躲得遠遠的,相安無事。
還未等我想到什麼辦法哄好楚弦,又有不速之客找上了門。
六個花枝招展的女子——楚弦的前六房小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