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抿著唇,別了一瞬眼。
楚弦像是陷在了什麼可怖的夢魘里,面色發白。
「那天晚上,仙門圍剿,你流了好多血啊。
「可是你為什麼還要對著我笑?你既然不要我,為什麼直到死,手里還攥著我送你的那枚玉劍穗?」
我喉頭一滯,說不出話來。
「我恨你。你總是把我當成小孩,我再也不想做你的師弟了。」
楚弦伏在我膝上,烏發凌亂,散了滿肩。
「你什麼都不愿說,總是一意孤行,好像恨仙門恨得連命都可以不要。
「可是,我還在等你啊,你回頭就能看到。你明明……知道的。
「我恨你。」
他這樣說著,卻無力地支起身,在我的唇邊落下一個吻。
濕漉漉的,顫抖的,不得章法的。
他喃喃自語:「我恨你。」
掩在袖下的手,不受控制地在顫抖。
腦中,卻有什麼零零碎碎的畫面拼湊起來。
我想起來了。
10
我最后的記憶,停留在那一次閉關。
之后很多的事情,乃至于最后讓我殞命的仙門圍剿,我都忘記了。
那一次出關之后,楚弦不是沒有來找過我。
他來勸我和他回妖界。
「魔界內亂太久了,你身邊這些人個個心懷鬼胎,只等你露出破綻,取而代之。
「你既不愿回仙門,和我回妖界,好不好?」
我沒骨頭似的倚在高座上,笑著拒絕:
「我卻覺得這里很好。」
我和仙門的仇怨,還沒有兩清。
離開魔界的這些勢力,我做不了任何事情。
楚弦語氣急促:「不僅僅是魔界!扶搖山乃仙門之首,你叛出仙門,公然與他們作對,他們也不會放過你的!」
我冷笑:「那最好,畢竟我也不會放過他們。」
楚弦看我良久,低聲問:「小師姐,究竟發生什麼了,你告訴我,好不好?」
我抿了抿唇,最后只說:「仙門藏污納垢,你安生待在妖界。」
流落黑市,淪為孌寵的那段經歷,曾是楚弦年少時揮之不去的夢魘。
我將他帶回扶搖山后,亦夜夜纏身。
無數個冷汗涔涔驚醒的月夜,他在我的門前坐著,直到天明。
不愿讓他再回想起,是我的私心。
楚弦見我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終于急了。
「云汐!你會死的!」
這是他第一次喊我的名字,而不是「小師姐」。
我掀起眼皮:「我現今不管你了,你也別來管我,楚弦。」
藏在袖下的掌中,卻攥緊了那枚玉劍穗。
溫潤的白玉印入掌心,我閉了閉眼。
回去吧,小師弟,不要來攪這趟渾水。Уž
他不可置信地望著我,想說什麼,終究還是沉默。
「魔界事務繁多,我便不送你了。」
我輕笑:「再見,小師弟。」
誰知卻一語成讖。
下次見面,就是生死訣別。
……
我在叛出仙門后,暗中接應了很多和我一樣逃出來的「爐鼎」。
眼見著越來越多的爐鼎出逃,扶搖山最先急了。
這種腌臜之事,若大白于天下,于仙門清譽有損。
那一場圍剿,來得聲勢浩大。
我那光風霽月的玄禮師兄,站在所有人面前,倒打一耙。
說我擄走仙門的人,在魔界豢養用作爐鼎。
他冷笑:「怪就怪我當初一念之仁,只廢了你一只手。
「想不到你竟犯下滔天大罪!我那晚該殺了你的,云汐。」
我反唇相譏:「顛倒黑白,仙君好大的本事。那晚我為何叛逃,你敢不敢一并和盤托出?」
玄禮語氣嘲諷:「我身后這些人,魔尊可還眼熟?
「耳聽為虛,諸君看看,到底是誰在妖言惑眾,污蔑仙門清白?!」
我瞳孔緊縮。
那些來投奔我,被仙門當作爐鼎豢養的人。
此刻正整整齊齊地站在玄禮身后,紛紛附和他的話。
「云汐在魔界豢養爐鼎,人人皆知,卻還教我們顛倒黑白,污蔑仙門!」
「這等喪心病狂之人,合該灰飛煙滅!」
「多虧玄禮仙君出手相救!」
……
后來的話,我已經記不太清了。
我力戰不敵,最后被逼退到了后院的水榭。
玄禮的聲音壓得很低,到了這個時候了,他說——
「你乃是天生鳳凰純血,稀世奇珍,這樣死去,未免太過可惜。
「不若在師兄房中,當個禁臠。」
我一劍刺穿他的右手腕骨,冷笑:「你做夢。」
他手中長劍落地,目眥欲裂。
「在你之前,我殺了十七個扶搖山的長老。」
我喘了口氣,側身躲開迎面而來的劍光。
身下的一方池塘已經被鮮血染透。
「整個仙門從上到下,你們每一個人,都令我無比惡心。Ӱƶ
「你們高高在上,將他人視為爐鼎奴仆,卻滿口的清凈大道。」
玄禮打斷我:「爐鼎就是爐鼎,一個供人消遣的物件,憑什麼想要能與我們平起平坐?」
我躲閃不及,被劍光削下鬢邊一縷發。
暗處響起急促的鏑鳴聲,長箭紛飛如雨。
玄禮的笑有幾分扭曲,他扳起我的下巴。
「當初師兄心軟,留你一條命,你如今卻廢師兄一只手。
「我原以為是只叛逆的小鳥雀,現下一看,原來是條小白眼狼!」
他笑了笑:「今后,你安守本分,此事到此為止。」
風中,遙遙傳來妖獸嘶吼的聲音。
玄禮神色一變,我輕輕笑了。
「聽到了嗎,色欲熏心的偽君子。」
「你!」
我咳出一口血,自顧自道:「我的小師弟來了。
」
玄禮和幾人對視一眼:「走!」
結束了。
我望著血池中自己狼狽的倒影,有些憂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