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答應了。」
「所以我這些年,一直不肯續弦,因為怕繼母對你不好。」我爹頓了頓,「我也怕我對你不好。」
「你娘活著的時候,一直想把你教成大家閨秀。」
「所以這麼些年,我教你琴棋書畫,教你讀書識字,教你學女德女經,」他說道,「我一直覺得我把你養得還不錯,起碼沒有辜負你娘的期望。」
「但是我現在看來,好像我也不是很會教養孩子。」
我爹說罷一飲而盡,桌上一時間寂靜無聲。
「爹爹。」
「您是一個很好很好的爹爹。」
「我知道您想讓我成為一個像我娘一樣的女子。」
「我以前也覺得這樣很好,但是后來,我怕了。」
「那日我入宮的時候,見到了苓妃娘娘。」我自言自語道,「她是周叔父的妹妹,我小時候最愛纏著的苓姑姑,娘還在世的時候,苓姑姑常來家里玩。」
「我記得苓姑姑臉圓圓的,很愛笑,臉上有兩個小酒窩,手心熱熱的,會做好多好多糕點。」
「但是苓妃娘娘坐在高高的轎輦上,她現在很瘦,穿得很華麗,冷冷地沖我點點頭,一句話也沒同我講。」
「引路的小宮女說苓妃娘娘急著去見皇上,讓我不要放在心上。」
「可是爹爹,我看見苓妃娘娘我就害怕了。我不想成為下一個她。」
「我入宮好多回,見了好多娘娘,都是一樣的溫婉沉默,一樣的衣裝華麗,珠翠滿頭,像一個個影子一樣。」
「爹爹,我不想成為她們。」
「我娘是說過希望我成為大家閨秀,但是我娘還說過,希望我平安喜樂。」
「……對不起爹爹。」 這一世我可能要辜負你的期望了。
我吧嗒吧嗒地掉眼淚,大廳里寂靜無聲。
我爹嘆了一口氣,「莫哭了。」
「你這愛哭的性子,真是隨極了你娘。」
他伸過手來,摸摸我的頭發,「你不想入宮,爹爹不勉強你。」
「這幾日爹爹也想明白了。」他嘆了口氣,「我的婉兒平安喜樂,比什麼都重要。」
「爹爹。」我低著頭,卻朝著我爹的肩膀靠了過去。
我爹用另一只手摸摸我的頭發,不必言語,我摟住了我爹的胳膊。
我偷偷擦去眼淚,「爹爹,吃飯吧。」
「好。」
我二人一邊吃,一邊聊,說著家常話,說著我幼時的趣事,一時間屋內極為溫馨。
吃至深夜,窗外放起了煙花。
我一怔,卻又笑了,「爹爹,新年好。」
「新年好。」
新年好啊。
9
大年初二,我爹帶著我回了趙家。
外祖母仍是健壯的很,她年輕的時候也是跟著外祖父上過戰場的,如今雖說年紀大了,也仍是英姿颯爽。
外祖父駐守西北,寄回來的紅包是實打實的厚,附贈了十幾頁的長篇大論……忽略就好。
舅母溫柔,拉著我問東問西,她自舅父去世后立志守節,一心禮佛和……燉湯,我在舅母那里喝了三碗枸杞雞湯才被放人。
然后我在趙家后花園溜達的時候又見到了趙修念。
少年長身玉立,立于這雪色之間,我腦子里只有人間絕色四個字。
「婉兒。」他喚我上前,要脫了大氅給我,「我不冷,」我止住他的動作,「舅母拿了鴨絨的披風給我,我暖和的很。」
「手很涼。」他很自然地替我暖手,「進去說。」
我二人進了后花園的小亭子,如今天冷了,亭子四周都被厚厚的布簾嚴嚴實實地圍了起來,點上炭火,倒也暖和。
「莊老將軍說,想收我為徒。
」他看著我,「我遇到他的時候,他真的正在和狼群搏斗。」
「我真的沒騙你。」我低下頭去,頗有些賭氣的意味,沒有人愿意把自己的傷疤扒開一遍一遍地給別人看,他不信我就算了。
「我沒有不信你,」他頓了頓,「我只是覺得,上輩子……你一定過得很苦吧。」
「為什麼我會在西北十幾年不回來呢?」他神情悲傷,「你在睡夢里都喊得那麼撕心裂肺……我怎麼會舍得你呢?」
「不是你舍得,是你不能回來。」我一邊烤火,一邊盡量平靜地說道,「林家站隊劉晟之后,他登基稱帝,清算了不少世家……外祖父為了保全你,把你拘在西北。」
「劉晟一直懷疑我對你有私情,故而對你我一直避嫌,書信都不敢相通,更何況相見。」
「我沒怪過你。」我低著頭,「但是我也曾經做過夢,希望你能把我帶走,哪怕帶我去西北和你一起受凍吃沙,我也樂意。」
「但是我們不能這麼自私啊,我們身后站的是兩家,是趙家和林家,趙家三十四口人和林家一百二十一口人。」
我低著頭,卻被人從背后摟住,我撞進一個溫暖的懷抱,他低聲在我耳邊說道:「這輩子,在我這里,你排在趙家和林家前面。」
我無聲地哭著,他摟緊我,溫柔地替我擦著眼淚,我兇巴巴地責怪他,「你又惹我哭。」
「我錯了,我錯了,婉兒,莫哭了。」他并不辯解,極為耐心地一遍一遍地哄我。
許久之后。
我止住了淚水,問道:「你還想知道上輩子什麼事?」
「我上輩子,可曾因為輕信什麼人或什麼事而犯下大錯?」
「不曾。」
「我上輩子,可曾錯過什麼人或事?」
「……唯有我。」
「如此說來,我上輩子唯獨負了你。」
「是我負了你。」
「那你這輩子,可不能負了我。」
「……一定。」
他吻了過來,我沒有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