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那邊,確實發現了一處鐵礦,看起來大概是劉晟的人。」他伸手替我擦干凈眼淚,「我得親自過去一趟看看。」
上輩子劉晟登基稱帝的第三年,山西報上來了一處巨大的鐵礦,是自大周朝開國以來最大的一處,為劉晟招兵買馬鍛煉兵器提供了充裕的原料,第二年秋日,川藏地區收復。
劉晟也由此坐穩了皇位。
如今他重生之后,自然不會放過這麼大一塊肥肉。
畢竟夜長夢多,吃到嘴里才安心吧。
只是不知道,如今他一個太子吃得下嗎。
事關重大,步步艱難。
我雖然委屈,但是也不得不與趙修念分離。
「你去多久。」
「一月有余。」他安撫著我,「最多一月半我就回來了。」
「那就是四十五天。」我掰著手指,「一天十二個時辰,每一個時辰都沒有你。」
「我保證,四十五天之內,我一定一定回來。」
「明天我騎馬去東南大營的時候,會摔斷腿,要在家休養兩個月。」他在我耳邊輕輕地交代著,「這些日子你就在家里陪陪母親和外祖母,等我回來,我帶你去江南看桃花。」
我二人皆知風雨欲來,但是不僅不打算躲,甚至還要沖破烏云見到陽光。
我握上他的手,「我只望你千萬小心,家里你不必擔心,一切有我。」
外面風雨太大,我們抱團取暖。
26
第二日早晨,趙修念裝作如往常一樣去東南大營操練將士,我則心不在焉地坐在繡墩上繡花。
果然不過晌午,趙修念就被人抬著送了回來,說是上午趙修念的馬突然發了瘋,趙小將軍一時不察,從馬背上摔了下來,被受驚的馬兒踩中了左腿,早有軍醫過來看過,只怕趙小將軍要在床上躺幾個月了。
我一邊吩咐下人上茶上點心莫要怠慢客人,一邊又心急趙修念的傷勢,他也是真的冒險,若是真被馬匹踩斷了腿可如何是好。
我擔心他的傷勢,倒也不必刻意演出來,只皺著眉頭,待客也比往日冷淡了幾分,倒是很好地經營出了一個擔憂丈夫的新婚妻子形象。
好容易送走了眾人,我這才進了房里去看趙修念。
「你傷著沒有?」我問得急切,這人卻還是在沒心沒肺地笑。
「我沒事,不過是在泥里滾了幾圈,」他笑著拉住我的手,「奔雷下腳有輕重,半分沒傷到我。」
「你也忒冒險了。」我啐了他一口,「若是真踩出個什麼好歹來,我看你還有沒有后悔藥可以吃。」
「我有數的,婉婉。」他伸手撫上我的眉間,「別總皺著眉……」
「你有什麼數!」我氣得瞪他,「你若是真被馬兒踩出什麼事來,上哪吃后悔藥去!」
我也不想哭,分別在即,我也想讓他安心地走,但是我止不住淚水,哭得直打嗝,他眼下也走不了,只能一下一下地哄著我,我卻越哭越厲害,最后嘔了起來。
我連連干嘔好幾聲,本以為是傷心過度,但是想想趙修念平平安安站在我面前,我怎至于哭成這樣。
「婉婉,你……葵水可來了?」趙修念問得小心翼翼,我卻是心里一驚。
前幾日為著二皇子一事我二人提心吊膽,如今我竟忘了這一回事。
櫟兒。
懷化三十七年的櫟兒。
我的手顫抖起來,趙修念則喚人去請郎中。
還沒走遠的軍醫則又被叫了回來,直到把完脈我都還處于一種恍惚的狀態。
軍醫說,我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是他回來了嗎。
我的櫟兒回來了嗎。
我摸上肚子,又忍不住落淚。
櫟兒,娘這一輩子一定一定護住你。
娘給你換了個爹。
給你換了個身份。
給你換了個父母恩愛的家庭。
這輩子你不必埋頭苦讀,也沒有人逼著你盡快長大。
你也可以像其他少年一樣去騎馬,去作詩,去學你喜歡的東西,去撩撥臉紅的姑娘。
我忽然剛強起來,因為我要做母親了。
趙修念目光凝重地握住我的手,眉眼間的擔憂之意不言而喻。
「你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家里,等你回來。」
「……照顧好自己。對不起,我……」 他頓了頓,「我不該讓你這個時候懷孕。」
「……你不想要這個孩子嗎?」
「我絕無此意。」他看著我,「只是我,我只是怕了。」
「我馬上要走了,可偏生這個時候你懷孕了,若是我回不來,你怎麼辦?」
他怕的是什麼我知道。
他怕我成為下一個他娘。
他娘被他絆住了一輩子,他不愿意我為他絆住。
「趙修念,你聽好了。娘不是為了你留在趙家,她是為了你爹,」我說得認真,「我不會因為一個孩子留下,更不會因為沒有孩子就走,我自始至終就是為了你這個人。」
「你也不必擔心你若是回不來我該怎麼辦,你死了,我絕不茍活。」我沒有開玩笑。
「沒有你,和上輩子有什麼區別。」
「我發誓,我一定一定活著回來。」他摟緊我,向我保證,「我絕不會留下你一個人。」
「我想了,孩子的乳名,就叫櫟兒。」他知道我的心思,「大名,叫趙知霖。」
趙知霖。
趙,知,林。
27
趙修念再依依不舍,天一黑他還是不得不走了。
山西路遠,少不得半月行程,早去早回。
我笑著目送他跳上墻頭,轉過身悄悄拭去了眼角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