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楊綿綿不是我說你,」周元訓斥,「你一天在家沒什麼事,就帶帶孩子,我在外面辛苦掙錢養你們,回來連飯都吃不上,你一分錢不花,我還給你多轉了錢,你能不能體諒體諒我?」
他說的多轉的錢,是我要四塊給我五塊,多的那一塊嗎?
他說的是連淀粉腸都不夠買的那一塊嗎?
想起我這些年的忍氣吞聲,我眼睛紅了。
我也是被爸爸媽媽捧在手心里長大的孩子,從小沒短過吃喝,一路順風順水地成長、畢業、工作,怎麼到了這里,我就成了要服侍他們一家,并且要俯首帖耳、不容回嘴的老奴?
一滴眼淚砸在手機屏幕上,屏保還是我畫的我和兩個孩子的涂鴉。
我給它取名「布嘟一家」。
那時候剛生了布布,對未來我有著無限憧憬。
「還有臉委屈。」婆婆冷哼。
大夏天的傍晚,屋里光線昏暗,空氣又熱又黏。
我抹了眼淚,咬著牙,捏緊拳頭,指甲戳進肉里。
「喲,你看你那樣子,要吃人啦?」婆婆皮笑肉不笑,「別以為你心里想什麼我不知道,我告訴你楊綿綿,你就該好好地孝順公婆,服侍好男人,帶好兒子。不然就你這種三十好幾、沒工作要老公養活的女人,還能掀起風浪來?」
這幾個關鍵詞適時地扎進我的胸口,我捏緊的拳頭不知不覺地松開了。
是啊。
對社會來說,我已經毫無價值了,我連自己都不能養活。
「媽媽別哭。」小嘟嘟拉拉我的手,輕聲但有力地說,「爸爸,奶奶,媽媽今天很累,你們不要這樣說她。」
我瞬間淚崩。
嘟嘟小手上傳來的溫暖像一股暖流注入到我的心里,我突然有了力量。
我抬手擦了淚:「這飯我不做了,我今天很累,我需要休息。」
「說什麼呢?」周元不悅地皺眉,「你一天待在家里你還累?我都沒說話,你有資格喊累?」
「翅膀都不硬,你還想蹦跶?」婆婆適時添一把火,「你花錢的能有掙錢的累?我年輕那會,帶四個娃,還要種地,哪里像你那麼矯情?」
然后,又拉拉雜雜說了一堆惡臭的話。
我原本只是想回屋里靜一靜,可是整個過程,周元只是抱著手站在那里一聲不吭。
我的心涼透了。
轉身回屋收拾了幾件衣服,準備去好友莎莎那里暫時待幾天。
婆婆在背后罵道:「你要滾,把你那個賠錢貨女兒也帶走!」
我確實怕嘟嘟在這個家受委屈,想了想,轉身把嘟嘟也帶走。
布布雖然還病著,但已經好了大半,起碼婆婆不會讓他受了委屈,讓他留在這里應該不會有大礙。
我摸了摸布布滿是眼淚鼻涕的小臉,跟他說媽媽過兩天就來接他,牽著嘟嘟的手狠狠心走了。
可誰知道,我前腳剛走,他們娘倆竟然把我兒子折騰進了 ICU。
6.我瘋了一樣跑到醫院,婆婆一見我就低下頭,不敢直視我的眼睛。
醫生嘆了口氣,說:「孩子家屬用燒熱的白酒給孩子抹全身退燒,孩子又太小,導致急性酒精中毒,大腦功能受損,孩子情況不好,你們得有心理準備。」
我就知道,是她作出來的幺蛾子!
我腿腳發軟,勉強扶住椅子背站好,過了好大一會覺得臉有些癢,一摸才知道自己已經是滿臉淚水。
周元拿著繳費單上來,見了我,本來眼神躲閃,但目光落在手里的繳費單上,腰又直了起來:
「你怎麼才來?」
「周元,你讀了三十幾年的書,都讀到狗肚子里了嗎?」
我幾乎是吼了出來:「用熱白酒給小孩子退燒……你為什麼不阻止你媽?」
大概是我逆來順受太久了,他們母子沒見我這樣的氣勢,愣了一秒鐘。
周元回過味來,也朝我吼,不過聲音明顯小了一半:「什麼你媽你媽的?我媽希望這樣嗎?我媽不也是為了布布好嗎?」
「哎喲,我不活了!」婆婆一屁股坐在地上,拍著大腿嚎起來,「我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把我孫子拉扯大,我媳婦怪我帶壞了孫子呀!」
「媽,您起來。」周元去拉她,扭過頭來怒氣沖沖地盯著我,「楊綿綿,布布住 ICU 你知道要花多少錢嗎?光這會我就交了幾萬的押金,你呢?你拿得出一分錢嗎?」
婆婆收了眼淚,幸災樂禍地看著我。
用「錢」這個字拿捏我,他們娘倆屢試不爽。
剛才在莎莎家,她問我為什麼能忍受這樣沒有邊界的婆婆和如此巨嬰的老公,為什麼不離婚。
我說,你沒結婚,也沒孩子,你不知道現實有多殘酷,我一個沒經濟來源的家庭主婦,離了婚,孩子沒爸爸,我也沒工作,你說我靠什麼生活。
此時,「錢」這個字化成一桶冰冷的水,把我從頭到腳澆了個透心涼。
而「離婚」兩個字則在腦海中越來越清晰地燃燒起來。
我要離婚!
我不僅要離婚,并且要把孩子帶走。
我要讓我的孩子身心健康地成長,我要給他們溫暖有愛的成長環境。
更重要的是,我要成全我自己。
7
所幸,布布脫離了生命危險。
出院那天,我抱著他坐在后座上,婆婆在前頭,時不時地瞟一下后視鏡,一貫陰陽怪氣的語氣:「我就說嘛,老祖宗傳下來的幾百年的老方法怎麼會有問題?不像有些人就曉得讀死書,只曉得迷信書里的東西,白白害我兒子花了好幾萬塊錢,哎,還是當娘的舒服啊,一分錢不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