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讓我去蘇家曾經的別墅。
這里荒廢了很多年,因為是殺人犯的家,即使被法院沒收進行財產拍賣,依舊鮮有人問津,久而久之成了一處荒地。
院子里雜草叢生,讓我驚奇的是,草叢中被人為踩出一條小道,筆直通向別墅地下室的出口處。
當年,蘇晚意曾領我和紀牧去過那座地下室。
里面空曠靜謐,是早年間有錢人家用來躲避災害的避難場所。
蘇晚意當時抱著炫耀的姿態告訴我,只要地下室里儲備好足夠多的糧食,活上一年半載不成問題。
我渾身戒備起來,靠著記憶從半人高的出口位置探進去。
果不其然在里面發現了活人生活的蹤跡,還有本該在牢獄里凄慘度過下半生的蘇長鳴。
見到我的瞬間,他也很吃驚,跪在地上求我不要把他交出去。
可抓捕他早已成了刻在我血液里的使命,絕沒有放過的可能。
蘇長鳴見哀求不成,出手想反擊。
我的散打水平是隊里最厲害的,加上常年不見天日,東躲西藏的日子早搞垮蘇長鳴的身子,我沒費什麼力氣將他控制住。
他嘶吼著,用最惡劣的言語辱罵我。
「死賤人,追我這麼多年,紀牧都不打算追究了,你卻揪著不放,老子TM撞死的是你爹嗎?」
「當上條子了不起啊?你不還是得撿我女兒不要的男人……」
我壓著他的胳膊,反扣在墻上:「蘇長鳴,你身上背了三條人命,你要還是個男人,就應該想想你妻子女兒……」
沒說完的話,被一聲巨響打斷。
鐵棍敲擊頭骨的聲音,在我耳邊回蕩,巨大的疼痛感順著后腦襲向四肢百骸,眼前混沌黑暗。
擺脫束縛的蘇長鳴,不知說了些什麼,我聽不清,只覺得耳畔轟鳴聲一陣接著一陣。
好似有人回應了他,聲音細軟,是個年輕女人的聲音。
軀體上的折磨奪走我所有的關注,很快腰腹、心臟、后背位置,連續不斷傳來刺破皮肉的疼痛。
是刀片沒入身體的森冷、陰寒。
我甚至沒來得及痛呼出聲,喉管被人一刀割裂,腥苦的濃血在口腔中蔓延。
直至意識喪失前,我都在忍受著人世間極致的痛苦。
現在想來,當時站在身后偷襲我的人,除了蘇晚意還能是誰。
甚至,她可能參與了謀害我的全過程。
7
我死亡的消息,很快傳播開。
趕來的第一批人,是我在警局的同事。
為首的是我師父,一個話少但辦事嚴謹的老警員。
我大部分本事都是從他身上學到的,對我而言,他是師父,更是親人。
師父沉著臉,面容前所未有的冷硬,視線在掃到紀牧身旁的蘇晚意時,頓了頓,眼神里滿是嘲諷和譏誚。
當年蘇長鳴的醉酒逃逸案,是他受理的。
我們三人之間的關系,他比誰都清楚。
「小岑這麼多天沒跟你聯系,你都沒察覺出異樣?」
紀牧將臉埋在掌心中,裸露在外的手臂青筋爆出,像是在極力隱忍處于崩潰邊緣的情緒。
「她說去外地出差,我……我沒想到……」
師父嘴唇漸白,鬢邊的胡渣氣得發抖,大聲怒斥。
「出個鬼的差,她請了長假!你作為小岑的未婚夫,連她的去向都不知道,卻有精力跟前女友糾纏不清,你對得起她嗎?」
紀牧神情恍惚,被他劈頭蓋臉一頓訓斥,回過神,才發現蘇晚意的手還伸在他臂彎里,兩人貼的很近。
他像是被刺激到一般,猛地站起身甩開蘇晚意的觸碰,手腳慌亂,眼眶里布滿血絲,紅得嚇人。
我從未見過這樣的紀牧,仿若被陷阱圍困的斗獸,渾身充斥著挫敗感。
這一瞬間,我覺得,他或許是有些喜歡我的。
他臉上的悲傷很真實,我的死,比想象中更讓他難受。
師父看他的眼神不善:「有她父母的聯系方式嗎?知不知道小岑死前接觸過什麼人?兇手手段殘忍,刀刀致命,明顯是仇殺,她跟兇手十有八九是認識的。」
紀牧茫然地愣在原地,快一米九的個子,一瞬間佝僂下來,他唇瓣張張合合,卻吐不出一句有用的信息:「我……我不清楚。」
我站在他身旁,看著他仿若剎那間蒼老的面容,自嘲道:「你當然不知道。」
一直以來都是我主動入侵他的生活,嘗試了解他所有喜惡,遷就他的生活方式。
被愛的有恃無恐,愛著的謹小慎微。
他永遠記得蘇晚意喝酒會起紅疹,卻不知道我貓毛過敏。
或許知道吧,但他不在意,選擇性忽視我的感受。
那只被他領養回家的小貓,其實是他當年和蘇晚意共同領養的那只。Ϋź
他騙我說是路邊撿的。
其實我一直知道,但我沒戳穿,害怕鬧脾氣讓他在我跟貓之間做選擇,他會選擇后者。
我不愿這種情況發生,所以干脆不給他選擇的機會。
紀牧將跟她的回憶視若珍寶,卻不愿意分出丁點關心在我身上。
熱情這種東西耗盡了,只剩下疲憊和冷漠。
這一刻,我連哭的力氣都沒有,精疲力盡。
只想趕緊離開這里,找個地方躲起來,等三七一過,滯留人間的亡靈便會被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