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想來想去，應該是我們沒緣分吧。」江吟一向冷硬的側臉此刻帶著幾分柔和，我忍不住悄悄看他，卻被他眼里的那些溫柔神色刺得眼睛發酸，又聽他輕嘲，「原來我這樣的人，也開始信緣分信鬼神了。」

我沉默著，再沒有什麼歌曲能表達出現下的心情來。

其實從前幾天，我便依稀有所感應。也許是旁觀者清，我做鬼飄來飄去的時候，就總能看見他那種深情又落寞的眼神，可是我不想細思，更不想去回憶從前我對他的態度。

我確實是個遲鈍的人。喜歡這兩個字太縹緲了，連我一個鬼都覺得這兩個字飄飄然沒有重量，可是配上江吟那副模樣，又變得沉重異常，讓我完全不知該如何回應。

此時此刻我聽著他那些話，連調換音樂的勇氣都消失殆盡，只是趁著他看不見我，荒唐的朝他伸出了指尖。

手指在他臉頰上停留片刻，我久違的感受到了一些知覺，似乎是刺痛，卻不知從何處起源，只曉得那刺痛順著脈絡游走在靈魂的每一處。

或許是惋惜吧，這樣的話，在死了以后才聽見。

「我原本以為，時間還有很久，足夠我做好像你坦白的準備，也足夠挺到我們能解開誤會的那時候。」江吟嘴角兀自帶著笑，「誰知道我不過是離開你四個小時不到，再回來你就變得這麼冷冰冰。喂，我說，」他的手指輕輕叩了叩方向盤，依舊是輕快的語氣，「你小時候就沒算過命？命這麼短，死的還慘，上輩子到底是背了什麼債。」

我忍不住笑了，明知道他聽不見這些，還是無所謂的聳聳肩膀，「不信鬼神的人哪里會主動去算命。

要說是欠了債，大概是你欠了我的更多吧？這輩子還要遭這種罪，拖著副尸體跑東跑西。」

孤月高懸，我聽著江吟絮絮叨叨的講著曾經，竟然也有了一些恍惚感，好像我還活著，好像這一切都從未發生，好像這只是再簡單不過的一天，再簡單不過的兩個人。

下輩子吧。我想。

下輩子，和他一起做個普通人。

16

江吟不至于荒唐到扛著尸體上去打架，我也不至于荒唐到事事都要跟著，于是只能很平靜的窩在車里，默默看著醫院亮著光的方向。

很快，兩聲槍響就在安靜的夜里掀起一層音浪，不遠處的車開始烏拉烏拉的叫喚，更吵鬧的是女人的尖叫和路人茫然的詢問，我縮了縮肩膀，有些猶豫要不要出去看看。

隨后是第三聲槍響，第四聲，再然后慢慢響成一片，我聽到了玻璃的碎裂聲，我忽然有些發毛，腦子里翻來覆去只有一個念想，就是江吟可能會受傷。

于是顧不上別的，我連忙從車頂縱穿而過，朝著江陰離開的方向就追了上去，才追到一半，就看見了兩只茫然到如出一轍的鬼。

他們二位穿著一樣的病號服，腦袋上一樣帶著個窟窿，窟窿里一樣朝外噗呲噗呲冒著血花。

即使面容扭曲，我還是認得出來，這兩位鬼，一位是我們體恤員工的好老板，還有一位正是那個內鬼。

他們兩位看見我自然是又慌張又無措，而我氣不打一處來，活著報不了仇，人死了我還欺負不過嗎？于是沖上去就對著兩個可憐的新鬼一頓胖揍，直到老板懺悔的一把鼻涕一把淚，被我揪著衣領子揍得面目全非——啊，本來也被槍崩的面目全非了就是。

「老子得罪過你嗎？」我兇神惡煞的怒吼，「我特麼做了什麼孽要被你這麼折騰，人死了不算，心還要剖出去送人？一槍崩了你真是便宜了你，要換我真該活生生把你心剖出來才是！」

兩個鬼被我揍得腦漿都要撒了一地，在我一拳頭接一拳頭不停的罵句后，還是選擇了坦白從寬，事情和江吟猜測的一點沒錯，我那顆不知道做錯了什麼的心臟，現在正安穩的跳動在另一個人的身體里，還處于排異階段，那位承了我心臟的小兄弟，也在被器官的排斥折磨的不成人樣。

也許是明白人都死了，也沒什麼不能說的了，這位曾經拍著我的肩膀給我發錢的好老板，到底還是把一切全盤脫出。

江吟在劫走我尸體的時候崩的那三個人，還真是半點沒錯，半點沒冤枉。

那位財團老總正是主謀，別的壞事到底做了多少我不得而知，但是他確有一顆愛子之心，為了他那位先天性心臟病的獨子，找配型找了許多年。

好巧不巧，幾年前還在學校的時候，我就做過全身的體檢。至于這些數據最后到底是如何輾轉到了他手上，我來不及得知，只是在我直屬上司的暗中撮合下，我被一路送進了解剖室，在那里完成了一場徹底奪走我性命的手術。

只是我剛變成鬼時也是這般茫然無措，竟沒看到那后門推走的另一具身體，也沒注意到拿著解剖刀的人雙手顫抖不停，鮮血在地前積成了好大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