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主并不好糊弄,他讓人將我關押起來,一面派人潛入大齊去探查,一面與我周旋企圖從我這里獲得有助于他攻齊的線索。
倒是他的兒子,叫云鷹的小狼主,三天兩頭來看我,又是帶吃的又是帶玩的。
他身形高大,笑起來卻還是滿臉的稚氣。
他對我的故事深信不疑,時常用一副看弱小動物那樣關愛般的眼神看著我。
云鷹甚至還會躲過看守,偷偷帶我去看湖山的螢火蟲。
「你就不怕我逃跑?」
「這里地勢復雜,你若自己跑出去會死的。但是我也不怕你逃跑,你要真能逃走,記得逃遠遠的,不要被你父王再抓到了。」
「我逃不掉的,除了殺了我父王,我沒有任何辦法。」
「沒準有一天,有人能帶你逃跑呢?」
我看著云鷹,為他如此直白的天真感到好笑。
「那你帶我逃出去?」
「我沒法帶你逃走,我的家就在這,離大齊太近了,但是……」
云鷹看向我,臉上浮起一片潮紅蔓延至耳根,他嘀咕著:
「但我可以把你藏起來。」
一陣晚風吹起,卷起幾片枯葉。風吹亂了我的發絲,連同我的心。
云鷹和蠻努的這片天空一樣純凈,而我腦海中回蕩的聲音,卻在說,若是他,定是活不出大齊的后宮。
我原本還想調笑云鷹幾句,可不遠處的紛亂終止了我們的談話。
漫天的大火正在吞噬著一切,廝殺聲此起彼伏。云鷹拉起我便開始跑,我們被逼上懸崖上時,我才逐漸弄清楚形勢。
蠻努內部鬧分裂,宗派間反水廝殺起來,這時我才明了這一次,父王將我置于一個怎樣的絕境。
即使我與云鷹都身手不凡,可寡不敵眾,還是被逼得節節敗退。
我體力不支,險些遭到暗算時,是云鷹替我擋下那一擊,他鮮血滿面,卻死死將我護在身后,只是躲閃時,腳下石塊松散,我與他紛紛向崖底墜去。
云鷹在最后一刻都還想著將我護在懷中。
墜崖的那一刻我心想,這樣的人太天真了,好像對誰都不設防。若活著,總有一天也是要死在別人手上的。
如果那時我便知道,他終將死在我手里,雙雙墜崖而亡反倒是我們最好的結局。
我終究是命硬。
蠻努內部的斗爭,反倒讓大齊坐收漁翁之利。
父王屠戮整個蠻努部落,待我醒來后,韻妃早已將趙翰送去封地,不久便因刺殺父王未果,被父王亂刀砍死。
我逐漸好轉后,父王立刻又將我送入左相府。
沈州那夜出現救下我時,我的腦海中竟浮現出云鷹的面龐。
「沒準有一天,有人能帶你逃跑呢?」
我握住沈州向我伸來的手,耳畔回蕩著的卻是云鷹的聲音。
8
或許是因為我傷了眼睛的模樣,讓褚翰認出我便是當年將他救出湯池園的人。
褚翰的態度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好像我們之間并沒有任何的仇恨,隔三差五地跑到我跟前獻殷勤。
我以為這些年過去,他作為趙家的后人總該有些長進,然而我還是高看他了。
褚翰能有如今的勢力,全憑靠著他的謀士長風。
長風心系天下,可褚翰卻是個軟弱無能的,遲遲不敢行動。
那日我在院中歇息,心血來潮教起云鷹唱小曲。
「靈山客,靈山客,獨自去游天上月。本欲帶上花一朵……」
「無奈山上百花謝。」
褚翰的聲音突然出現在院子中,我放下手中的書看向他。
「當年你在地牢里陪我時教我唱過,青鳶你不記得了嗎?」
「皇兄可是有事找我?」
褚翰每逢聽到這一聲「皇兄」,臉上總會浮現一副不耐煩的模樣。
「抓到沈州了。」
我微微蹙眉,沈州武藝高強,那日地牢的傷也不算嚴重,怎麼會那麼輕易被抓住。
「你打算怎麼處置他?」褚翰追問道。
「他傷我一只眼睛,那便要他一雙眼睛作賠吧。只是你是如何抓到沈州的?」
「唐沐沐在沈州外敷的藥膏上下了毒,如今他武功盡失,已然是個廢人。」
我心中一顫,竟如何都沒想到,沈州竟是被自己捧在手心的人暗算的。
可我不明白,唐沐沐為何要如此?
我去見沈州時,他早已經沒有了往日的恣意灑脫。
他頹敗地倚靠在墻壁上,眼神空洞地望向前方。
我踏入牢房時,他悠悠開口道:
「徒弟?」
我沒回應,只是默默看著他。
「以你的性子,恐怕我們的師徒情誼早已蕩然無存。」沈州自嘲道。
「我傷你一只眼睛,你毀我雙目,其實也好,至少我再遇著同阿嵐一般年紀的孩子,就不會那麼容易心生憐憫,讓仇家鉆了空子。沐沐他實在太像我死去的妹妹了。」
沈州耷拉著腦袋,自顧自地同我說起他的妹妹阿嵐來。
沈州的妹妹自小因為生病,燒壞了腦子。
沈州上山拜師學藝時,他的父親為了十兩銀子,將阿嵐賣去了青樓,等到沈州下山歸來得知此事找到青樓去時,阿嵐已經被當地的一個幫派掌門買去當小妾。
沈州上門去要人時,卻只要回了自己妹妹的一具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