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北京奧運會如同煙花一樣璀璨綻放，刺破夜空的光芒昭示著國家進入高速發展期。

官莊鎮在這年一鳴驚人，邁入了全縣十強鎮之首，而以往排在十五名開外。

毫無意外，姑父踏入了縣政府當差，并且出任城東新興工業園區負責人，統籌城東發展事宜。

我對此不太了解，只知道姑父的官挺大的，因為他早已被縣里看中了。

說不定在市里都有一定的名聲了。

姑姑激動壞了，畢竟縣里又給我們分配了房子，我們不用住鎮上了。

親戚朋友們也又一次打來電話恭賀，一些平日里見不到的親戚特意來縣里看我們，給我們送來家鄉的蔬果。

姑姑也打聽到了一些成仔家的消息。

「朱立成依舊很乖，在四中學習很認真，成績在中游，有機會考上本科。

「他爸媽就慘了，上次辦升學宴花光了最后的積蓄，現在負債累累，天天被人追債，連宅基地都賣了。」

宅基地賣了，就徹底沒有家了。

那個曾經讓他們風光無限的三層樓房淪為了過往云煙。

「那他們住哪里？」我心下好奇。

「朱天在縣城工地住，每天累得吐血，趙翠在手套廠住，一天十五個小時吸塑膠粉塵，可憐啊。」

高城縣并沒有什麼好工作，他倆也只能搬磚和翻手套了。

這樣下來，收入還是有的，但太累太苦了，身體遲早撐不住。

「他們現在就指望成仔了，如果成仔考上大學，一切都值得。」姑姑感嘆連連。

35

高中三年，轉瞬即逝。

我已經長成了 17 歲的大姑娘，距離成年沒多少日子了。

我哥在深圳的飯店也做起來了，紅紅火火，一發不可收拾。

但他沒說具體賺了多少錢，問他找沒找女朋友也不肯說。

而我，高考順利。

我一直是年級第一，這次高考又很順利，感覺清華北大穩了。

我姑姑很高興，請我吃了大餐。

可惜的是，哥哥沒回來，姑父也在外地。

姑父已經半年沒回家了，上次見面還是他從隔壁縣回家匆匆住了一晚。

我跟姑姑倒是有點孤苦伶仃的。

出成績那天，我用電腦查分。

我還沒看清，姑姑已經驚叫起來：「728？」

總分 750，我考了 728！

要知道，我們學校上年考上北大的學霸也才考了 698 分。

「還闊以。」我露齒一笑。

姑姑抱住我就親：「我的媽呀，紫微星！文曲星！我最閃亮的星！」

我感受到了臉上的溫熱，姑姑哭了。

「媽，你也是我最閃亮的星。」

按照老家習俗，我考上了大學，是要在村里辦宴席的。

但姑姑有點怕朱立成。

破軍會給我帶來劫難。

為了保險起見，姑姑決定在鎮上辦酒席，不邀請朱立成一家。

當然，村子還是得回去一趟，因為姑姑想祭拜爺爺，順路也能通知親朋好友參加我的升學宴。

回村前，姑姑特意打聽了一下，得知朱立成一家還沒有回村，她才帶著我回村。

回村后，姑姑帶著紙錢、豬肉、熟雞去給爺爺掃墓。

我們爬上了后山，給爺爺的墳墓除草，擺上了祭品。

「晚希，拜一拜你爺爺，當初要不是他同意我嫁給你姑父，你姑父還打光棍呢。」姑姑打趣。

我恭恭敬敬地拜了起來，結果一聲暴喝傳來：「朱愛玲，誰允許你來祭拜的！」

36

竟是朱立成一家來了！

他們突然回來了！

面容枯瘦的朱天，瘦弱駝背的趙翠，還有接近一米九的朱立成。

此外，一大群看熱鬧的村民也跟了過來。

姑姑臉色一緊：「你們怎麼回村了？」

「我們不能回村嗎？要不是突然回來了，真就讓你污了祖墳！」趙翠破口大罵。

她老得不成樣子了，卻依舊兇悍。

朱天咳嗽了兩聲，過來一腳踹翻我們的祭品。

「拜什麼拜？你們女人家的，沒有資格祭拜，給我滾！」

「就是，一個不聽話的女兒，一個晦氣的小畜生，怎麼能污了我們家的墳！」

趙翠厲聲呵斥，將朱立成往墳前拉，表明朱立成才有資格祭拜。

朱立成一眨不眨地盯著我，很明顯地吞了口水。

我起了雞皮疙瘩。

旁邊的村民說話：「朱愛玲，你老公雖然當了大官，但跟朱家無關的，你跑來祭拜朱家的墳干啥？」

「成仔考上本科了，人家興沖沖回來祭祖，結果你搶先了，不厚道啊。」

原來是朱立成考上了本科，所以他們也來祭祖了。

聽到村民幫著說話，趙翠更有底氣——村里的人對于祭祖的問題看得很死，外嫁的女兒就是沒資格祭祖！

她也開始得意了，掃了我一眼，又驕傲地拉住朱立成的手臂。

「你們聽見了吧？我兒子考上了本科，498 分，二本輕輕松松！」

她這話特意喊得激昂，仿佛是說給墳里的爺爺聽的。

村民們又開始嘰嘰喳喳了。

「我們村第一個大學生吧？成仔小時候笨乎乎的，沒想到竟然考上了大學！」

「這確實光宗耀祖了，大學生啊！」

其實這個年代，大學生并非稀罕物種了，可在這個閉塞的小山村，大學生依舊能震動全村。

更何況是帶把的大學生。

「多謝大家捧場啊，我雖然已經賣了家里的宅基地，但始終是村里的一員，明天我借用村長家的門口，大擺宴席，大家都來喝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