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也帶著我下山去，她不是好奇車子，而是怕我曬傷了。

一大片人浩浩蕩蕩，全往村口跑。

車子行駛到了村長家門前的空地才停下，也只有那里能倒車了。

孩子們率先沖了過去，把車子圍得水泄不通。

一個西裝司機下車，讓孩子們讓開。

大人們也到了，趙翠高喊：「老周表弟，是你不？」

她甚至湊到了車子玻璃前，雙手擋住陽光往里面瞅。

朱天也很激動，盼著是老周表弟開車回來了。

然而，司機打開后車門，一襲便裝的姑父映入眼簾。

姑父著裝很隨意，也沒有穿皮鞋，但一身氣質儒雅，國字臉配上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太有古代王侯的氣場了。

「老張！」姑姑喜出望外，也有點發蒙。

還在彎腰偷看的趙翠全身僵硬地杵著，渾濁的雙眼緊緊盯著姑父，仿佛一座雕塑。

朱天也僵硬了，我察覺到他的四肢在輕微地發抖。

我是最開心的，小跑著撲過去：「爸爸！」

姑父立刻笑了起來，將我抱住親親額頭：「晚希，你厲害哦，上了報紙呢。」

「你更厲害，坐小汽車了！」我打量著小汽車。

其實我在縣城坐過小汽車了，但我們家從來沒有擁有過小汽車。

「市里給配的。」姑父輕描淡寫。

村民們全都炸鍋了。

「市里？國華不是在縣里當官嗎？」

「這才多久啊，又調去市里了？茂誠市嗎？不得了啊！」

「真的假的？到底是什麼官？」

大家基本都是文盲，只能瞎猜。

但無論怎麼猜，所有人都有個定數，那就是市里的官遙不可及，對于我們小山村而言就是土皇帝。

撲通一聲，朱天膝蓋發軟，坐倒在地，全身顫抖如篩糠。

趙翠不當雕塑了，她驚得后退了幾步，撞到了朱立成胸膛上。

朱立成立刻不爽地推了她一把。

她又往前栽倒，狼狽地趴在了姑父的腳下。

正巧，我也在姑父身邊，趙翠相當于趴我腳下了。

我低頭看她。

她艱難抬頭，本想討好姑父，卻對上了我的眼睛。

她又僵住了，嘶啞地開口：「晚希，我……媽恭喜你……考上清華北大了。」

39

媽？

我一陣惡寒，調頭就往車里鉆。

姑父是來接我們的。

「愛玲，上車，我帶你們回家。」姑父朝姑姑招手。

姑姑都哭了，連忙爬上車。

村民們羨慕地看著，紛紛恭維姑父。

姑父臉上保持著淡笑，跟熟悉的人聊聊天，也上車了。

車子啟動，緩緩調頭。

趙翠忽地撲上來，大聲地喊：「晚希，媽媽不是有意丟下你的！媽媽養不起你啊，媽媽愛你……」

我震驚了，她怎麼能這麼不要臉？

村民們也震驚了，七嘴八舌議論起來。

「這趙翠也太不要臉了，以前把女兒丟茅坑，現在又觍著臉說好話。」

「張晚希真是紫微星下凡啊，沒有他，張國華哪能當上大官啊？」

「當初我撿來養就好了，又是清華又是大官，我恨啊！」

全村人都很后悔，后悔當初沒人撿我來養。

趙翠是最后悔的，她一邊哭號一邊拍車窗，讓我開窗跟她說說話。

姑父問我：「要開窗嗎？」

我點了點頭：「開吧。」

車窗就打開了，趙翠幾乎把頭伸了進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要抱我。

我雙手格擋，皺著眉頭冷漠開口：「別哭了，等我什麼時候生出把了，我會回來孝敬你的。」

趙翠僵了僵，明白我是在諷刺她。

她就哭訴：「晚希，我千錯萬錯也是你媽，也是生你的人……」

「下輩子你投胎當我女兒吧，我把你生一遍再丟茅坑，就當報恩了。」

「你……」趙翠嘴唇哆嗦著，鼻涕都哆嗦進了嘴里，看著十分惡心。

姑父把窗關上，出發！

在車內，姑姑詳細問了姑父現在的情況。

「我的情況有點特殊，隔壁市都在搶我，我們茂誠市的老領導點名要我去市里跟著他干，沒有他，我還在縣里呢。」

這是千里馬遇到了伯樂。

千里馬去了地級市，那就真的可以日行千里了。

這或許就是鴻運齊天，青云直上吧。

「但是還有一件事沒有解決，麻先生說了，破軍會給紫薇一個劫難，朱立成到底會干什麼？」姑姑一直憂心這件事。

姑父目光一凝：「他要是敢亂來，我拼著官不當了也要廢了他！」

姑父很少說這種情緒話，可見他是真的怕我出事。

「辦完了升學宴，我們就去市里，以后都不回來了。」我安撫兩位親人，心里想著我也得自保，待會去買一把水果刀吧。

40

我的升學宴如期舉行。

由于我上了報紙、破了紀錄，轟動了整個縣城，所以來赴宴的人太多了。

半個鎮子都裝不下了。

姑姑忙前忙后，一次又一次地加桌，最后有人來就能入座，反正也分不清是不是邀請來的人了。

一片喜氣洋洋中，朱天和趙翠竟然也來了。

他倆特意打扮了一番，沒有那麼頹廢了。

朱立成跟在他倆旁邊，一雙鼠目四處掃蕩，專門盯著宴席上的女人看。

姑姑一發現他們，立刻趕人。

「大哥大嫂，請離開吧，待會老張來了可不會客氣。」姑姑義正詞嚴。

趙翠當場大吼：「憑什麼我不能參加女兒的升學宴！張晚希是我趙翠的女兒，她是我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