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是他忙完了來鋪子里,和我結伴回府。
要是早上和晚上都沒見到他,就是他忙得腳不沾地,天蒙蒙亮就走了,晚上很晚才回來。麟兒照例是每日去請安的,如果周弘臻回來得太晚,麟兒等著睡著了,我又要去接回來,總是能看到他。
習慣——是個可怕的東西。
「你去多久呀?」我輕輕地問。
「少則一個月,多則三個月。」
他抬起頭,春日的陽光透過窗戶,斜照在他臉上,有種溫柔的感覺。
他現在很少冷著臉,不像高高在上的王爺,倒像是一介書生。
他盯著我看。
我不自在地瞥開眼睛,看著桌上的釉色茶杯。
下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出去了,屋內就剩我們兩個人。
他靠我很近,我往后靠了一點,他停住腳步。
「怎麼一副像是小狗被拋棄的表情?」
他輕聲問。
我突然有些慌張,好像少女的窘迫感瞬間擊中了我。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師父!」
麟兒的叫聲把我從困境中解救了出來,我趕忙往旁邊躲了下。
周弘臻微微嘆了口氣,轉身就把麟兒抱起,舉高,道:「6 歲了,重了不少!」
麟兒得意地拍拍肚皮,問:「師父,外公說你要去揚州?那帶麟兒和娘親一起去嗎?」
這傻小子,周弘臻要是去哪里都帶著我們,那我們成什麼了?
「師父,你帶我去吧,麟兒可以給你磨墨,可以陪你吃飯、喝茶……」
他抱著麟兒,轉頭笑瞇瞇地看著我說:「你娘親同意去,那你就去。」
因為他這句話,麟兒一直到睡覺前,都在求我。
我看著他安靜的睡顏,嘆了口氣。
采月低聲道:「既然小姐舍不得王爺,為何不跟著去揚州,反正老爺在揚州的鋪子,也該去查賬了。
」
我笑看了她一眼,道:「是你舍不得趙瑞吧。」
趙瑞是周弘臻身邊的一個侍衛,采月整日往王府跑,變著花樣給人送吃的、喝的、穿的,每次臉上都跟抹了一斤蜜一樣甜。
采月紅了臉,嬌嗔一聲:「小姐慣會打趣我!」
48.
周弘臻走了半個月。
傍晚,我下了馬車,跨過門檻時,我突然停住了腳步。
我側頭看向旁邊。
夕陽西下,楊柳依依。
「小姐,怎麼了?」采月問道。
我搖搖頭。
其實,我只是突然想,以往或許這個時候,能見周弘臻一面。
今天,如果也能見他一面就好了。
我可以什麼都不說,只是見一面而已。
49.
晚上,我做了一個夢。
夢里竟然回到了白鹿書院,我們正在偷著喝酒。
那時我 15 歲,周弘臻兩兄弟要回京了,外公不同意我去京城。
臨別前,我們大醉了一場。
后來我真的醉了,整個天地都在我眼前旋轉。
蕭景之送我回房,我暈得厲害,但是意識卻還有。
我迷糊地躺在床上,感覺睡著了,又有人隔著蚊帳站在我床邊,過了半晌,他坐了下來,拉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很溫暖、細膩,手掌心有薄繭。
不是蕭景之的手。
「我要走了。」他說,我心里一驚,察覺是在做夢。
「這次不知道能不能活下來。」他輕輕地嘆了口氣:「母妃早就去世,我也沒有妻兒,即使失敗了,我也無牽無掛……我本來是這麼想的……可是……」
在夢里,我心想,這是什麼夢啊,怎麼這麼真實啊, 我居然還夢到了周弘臻!
他可是一直看我不順眼啊。
「你整天沒心沒肺的樣子,真的很令人不爽!」他有些惡狠狠地說,「好像別人活得那麼辛苦,就是個笑話一樣。
」
可能覺得隔著床簾說話不方便,他掀開床簾,然后看著我,我也迷蒙著眼睛看著他。
他一時被嚇了一跳。
「你醒了?」
「你怎麼……來我夢里了,周弘臻?」
「夢?」
「對啊,不是夢,難道你還真的出現在我房間嗎?小心我揍你!」想了想,我又委屈道:「可惜,我打不過你。為什麼,練劍的時候,你不能讓我呢?」
50.
他失笑片刻,捏了捏我的臉。
我不滿地看著他:「你在夢里還是一樣討厭。」
「我早就想捏你了。每次你做錯事,就這麼一副無辜的表情,下次又接著犯,我就想捏你的臉。」
我抓住他的手,握在手里:「你的手好舒服。」
我仿佛找到了玩具,細細撫摸、把玩他的手,指節白皙、修長,比我的手大了一倍。
「還是那麼傻。」他看著我,眼里好像有無盡的悲傷:「如果你……先遇到的是我,你會不會……喜歡的是我?」
我看著他。
他仿佛下定了決心般,對我道:「我這一去,不知兇吉,有些話,如果我現在不說,恐怕只能永遠深埋在心底了……林婉瑤……」
自從知道我的真名后,他總是叫我全名。
只有他一個人會叫我全名。
我原來覺得他和我生疏。
現在覺得他這麼叫我,竟然有種別人沒有的溫柔在。
「我喜歡你……」他認真地看著我:「你就當這是一個夢。在夢里,我不想壓抑我自己。我第一次見你,就喜歡上了你,我知道你是女孩兒,看起來嬌嬌嫩嫩的,傻乎乎的。只可惜……你已經遇到了別人。」
他仿佛很悲傷,我雖然覺得他是個討厭鬼,整日只知道板著個臉。
但他實實在在也是個好人,有一次我們幾個單槍匹馬去會山上的土匪頭子,他甚至能不顧自己安危幫我擋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