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嚇得縮回了手,盯著他的臉沉默了幾秒鐘。他似乎依舊熟睡著,睫毛顫抖的頻率都沒有變過。
我放下心來,又拿冰涼的濕巾揉了揉他被我揪紅的耳朵,聲音已經近乎于氣語:「其實我,嗯,也并沒有真的討厭過你。」
「啊——」
他忽然翻了一個身,一米八幾的高個兒就這樣壓在了我的身上,像是一坨渾身發著燙的水泥袋,瞬間讓我動彈不得。
「江南的雨……」他在我的耳邊低喃,氣息里含著一股檸檬葉的清香,是我家牙膏的味道。
「嗯?什麼雨?」我皺起眉頭問道。
「江南的雨。」他繼續吟道:「沒有青石,也沒有馬蹄。你濕噠噠得從我面前跑過。風就代替我,記住了你的聲音。」
這不是我高中時期在校刊上發表過的詩嗎?不算特別有名,只是定期交稿的其中一首,連我記不清全詩了,他怎麼還會記得?
我的內心忽如小鹿亂撞,猛得揪住了他的衣領。
「你,你怎麼知道?」
他卻再也沒了聲音,一個翻身,又從我的身上滾了下來。
夜色忽然沉默,在他均勻的呼吸聲里,夾雜了我混亂而又熾烈的心跳。
25.
我從沙發上醒來的時候,視線里全是江源那張臉。
他正像只哈士奇一樣,蹲在沙發邊注視著我。
「啊——」
一聲驚呼還沒叫出喉嚨,就被江源捂住了嘴。他驚慌失措地「噓」了好一陣,等我冷靜下來后,就指了指浴室的門,小聲問道:「你家還有別的廁所嗎?你爸進去都半個小時了。」
他的聲音里透著幾絲顫抖,臉上也一副痛苦的表情,我的視線下移,看到他夾緊的雙腿,瞬間就明白了一切。
「哈哈哈哈哈哈。」我拿開他的手,惡作劇般地笑出了聲,「我家就一個廁所。我爸一進去,起碼一小時起步,你且等著吧,實在等不及,就拿個瓶兒,哈哈哈哈哈。」
我躺在沙發上,用被子蒙著臉,笑得沒心沒肺。
江源臉都憋綠了,爬到沙發上來扯我被子,「何清清!你還笑!你再笑我就……我就——」
他把手伸進來要撓我癢,我笑得更大聲了,沖著浴室大喊,「爸,爸爸,你快出來,江源兒要拉——」
第二個字還沒說出口,嘴就再次被江源堵住了。
他的臉由綠轉紅,一路紅到了耳朵根,瞬間變成一個嬌羞的小媳婦兒樣,「不是,不是拉……那個,哎,你閉嘴吧!」
「清清啊,你叫我?」我爸拿著報紙從廁所走了出來,看見江源騎在我身上,又是扯被又是捂嘴的樣子,又立馬退了回去。
「我還沒拉完,你們繼續……」
「誒,不是,叔叔……您別誤會,哎,您等等……,我就一分鐘!」可憐巴巴的江源像條大狗般跳下沙發,一個猛沖就沖進了廁所。
26.
開往江家的路上,我為著早上的事兒,沒心沒肺得笑了一路,引來江源數次眼刀殺人,偏偏開著車,又拿我無可奈何。
似乎很久沒有這麼開心過了。
戀愛的吃力,工作的艱難,都早已讓我變得麻木。只有跟在江源身邊,才仿佛回到了學生時代。我在他面前,從來不用像在杜恒面前那般裝淑女。想罵就罵,想笑就笑,做最真實的自己。
這樣的安全感,是杜恒從未給過我的。Ɣz
27.
江家別墅坐落在城南郊區,江南小院的設計,古樸典雅。
因為早上那點兒插曲,江源實在不好意思在我家待,所以我們來的有點早,江父江母還在醫院做檢查。
保姆在客廳和廚房之間來回布置,江源在書房里打電話談生意,就安排我去他房里等,
江源高中畢業就出國了,看得出來,這些年他很少回來過,房間里還保持著少年時期的樣子,墻上貼著動漫畫報,書架里擺滿了各種小說和漫畫,很多還都是文學名著,書頁泛舊,顯然是翻過很多次。
看不出來,「校霸」江源,原來也曾經是個心思細膩的小文青啊。
我饒有興致地翻看著,無意中,在書柜左側下方的一個格子,發現了厚厚一摞雜志。
雜志名叫《曉荷》,是我們高中時期的校刊。
高一時,憑借寫得一手好文章,我被選為了校刊編輯,除了審稿排版之外,還定期投稿。只是我們高中向來重理輕文,這種文藝范兒十足的校刊不太受歡迎,很多同學拿來只是為了看看笑話版塊,或是干脆當成草稿紙。江源能夠保存這麼多本,幾乎期期不落,我是萬萬沒想到的。
高二時,我為了追趕杜恒的腳步,拼了命地努力學習,精力有限,也就放棄了校刊編輯的職位,只是閑暇時投投詩歌和散文版塊,幾乎每次都可以發表。
滿滿的都是回憶啊!我頗有些感慨得拿出幾本來,一一翻看著。
「你在看什麼?」江源不知何時從我身后躥了出來,大吼一聲,差點沒把我嚇死。
我把校刊卷成一個筒,敲了他腦袋一下,撫著心口罵道:「要死啦你,嚇出心臟病你負責。」
他從我手里把校刊搶回去,用手撫平,再端端正正地放進柜子里,一邊噘著嘴嘟囔,「誰讓你卷我雜志的,都是絕版,卷壞了你負責。
」
身為一個損友,我怎麼能放過這個嘲笑他的好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