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現在它已經遠離了我，我竭盡全力也只能看見遮擋住我整個視野的半只眼睛。

這只眼睛的主人該有多麼巨大啊！

在它的注視下，我第一次真正理解到「寄蜉蝣于天地，渺滄海之一粟」的恐懼感。

突然一道熟悉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茵茵？」

茵茵？

我慢慢從恐懼中清醒過來。

是了。我叫成茵茵，是一名程序員。我有一個非常相愛的男友，他叫段嘉。

剛剛正是他在呼喚我。

那只眼睛緩緩離開，白光也緊跟著消失了。

窗戶外的世界恢復如初，仿佛從來不曾破碎過。

糯米躺在我腿上翻了個身，露出皮毛柔順的肚皮，可我已經無力去撫摸它了。

段嘉推門而入，他走到我跟前，抬手溫柔地揉了揉我的腦袋，「茵茵這次表現得很棒哦，又一次刷新了紀錄。」

「可書房并不是終點，不是嗎？」yƶ

「已經很接近了，下次再努力努力，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段嘉安撫著我，然后用手勢命令喚出了虛擬世界的操作系統。

沒錯，我所看見的一切都是根據我的記憶被模擬出來的場景。

這是一項類似于全息網游的技術，但顯然它又比全息網游更加先進。只需要植入一塊幾乎微不可見的芯片在角膜上，就能獲得和現實世界一模一樣的感受。

眨眼之間，段嘉消失不見，書房消失不見，窗外的整個世界都消失不見了。

我的四周全部都變成了單向玻璃，這就是我真正棲息的地方——

一個實驗缸。

實驗缸外面不知道是什麼種類的生物在觀察著我的一舉一動，并詳細地記錄在案。

9

「人類目前可觀測到的宇宙的直徑約為 930 億光年；而僅僅在渺小的人類所能觀測到的這個范圍內，就存在 1000 億到 20000 億個星系；每個星系都由成千上萬億顆恒星所組成，而每個恒星都可以看成是一個太陽系。」

「如此浩瀚無垠的宇宙，試想怎麼可能僅僅只孕育出人類這一種文明呢？」

這是我上初中時，物理老師曾說過的話。

這段話使年少的我對宇宙充滿了好奇與幻想。我在無數個夜晚抬頭，星星閃爍著來自數百甚至是數億年前光芒。它們經過漫長的歲月，跨越不知多少個銀河，最終形成了如此美麗璀璨的夜空。

那麼當其他星球的人抬頭仰望星空時，看見太陽發出的光芒，是否也會產生這樣的想法呢？

我想好奇并不是人類所特有的性質。

根據費米悖論的闡述：任何高等文明都很可能會尋找新的資源和開拓他們所在的恒星系統，然后是涉足其他的星系。

而根據卡爾達肖夫指數的宇宙分類方式，宇宙文明分為 0——7 級這八個等級。

地球處于約 0.72 級宇宙文明。

也就是說，任何一個高于 1 級的宇宙文明都可以毀滅地球。

但我沒想到，會那麼容易。

它們僅僅是降臨，就導致了全人類在瞬息之間滅絕。

這場災難從被發現到發生，僅僅用了不到兩個小時。

沒人預料到這會是末日來臨前的時刻。

包括我和段嘉。

當時我們還坐在陽臺上，拿著相機瘋狂拍攝天外飛船的照片。

當巨大的飛船停在半空中，艙門打開，第一只生物走出來，與此同時，所有的電子設備都發出了短暫的極其尖銳的電流雜音。

片刻之后，城市所有的廣播傳來溫柔的女聲：「致這顆星球上的所有生物，請悉知我們并無惡意，只是想采集一些礦石作為燃料，請允許我們降落。」

我和段嘉僅僅是因為好奇而抬頭看了一眼，便即刻死亡。

10

如果說人類能為高等文明提供什麼價值，那我只能想到：

樂趣。

如同人類養貓養狗、養花養草一樣，絕大部分高等文明飼養人類，僅僅是因為好玩。

祂們提取人類的基因進行培育，可以根據個人愛好改造出各種各樣的變種人。

其實這于人類而言，是一種進化。因為變種人更加適應環境，而真正的人類根本不能承受祂們的視線，更遑論提供樂趣。

祂們把脆弱的真正人類稱為「純種人」。

純種人很脆弱，因此很難養活，但可不要小看部分人的堅持。

想想你曾經那些養幾千塊一條的魚、珍貴的鳥，或者是蜘蛛之類的朋友，他們愿意花費時間和精力去飼養，因為他們總能從中獲得樂趣。

哪怕他們只是看著它們在魚缸、籠子里什麼都不做。

但我的主人區別于其他人。

祂在用我做一種實驗。

祂模擬出一個正常的世界，似乎想通過這種方式從我身上獲得什麼。

第一次意識到虛擬世界的存在是在電影院看到真正的段嘉時。

我和段嘉第一次見面就在那家影院，當時我不小心把可樂灑在了他身上，他卻要加我微信。后來我才知道，這是他蓄謀已久的追求。

我真的很愛段嘉。

因此當他像個 NPC 一樣對我無動于衷時，強烈的心痛使整個世界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