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暄仰頭看著高懸的月亮,灌了口酒。
春風緩緩吹來。
吹起他的頭發,將他身上的衣袍吹得呼呼作響。
他驀然濕了眼眶。
「阿嬌,是你來看我了嗎?」
「你給我做的香囊舊了,沒有香味了……」
「可我還是舍不得丟。」
我沉默地聽著,意識到自己好像把一些事情想錯了。
后來風停了。
謝暄也杵著石桌睡著了。
只是他睡得不甚安穩,就連在夢里都緊緊蹙著眉頭。
就著月光,我看見他眼角緩慢地沁出一滴淚:「阿嬌,你再等等我,求你再等一等我……」
胸口處好像被破開了一個細小的口子,正隱隱作痛。
原來,他是夢到我了。
12
謝暄洗漱完回到喜房,裴曦也慢慢蘇醒了。
她看看身上的印記,又看看已經洗漱完畢的謝暄,眼角眉梢都是喜氣。
「臣妾起晚了,還請殿下恕罪。」
謝暄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本宮怎麼舍得怪你,曦兒起晚了,是本宮的過錯。」
裴曦便羞紅了臉。
宮人為裴曦梳妝時,謝暄突然從袖子里變出支發簪。
「這支簪子配你。」
他將發簪插在裴曦的發髻上,修長的手指不經意掃過她的臉頰。
裴曦的耳尖頓時紅得像是能滴出血來。
「多謝殿下。」
謝暄笑了笑,滿眼皆是柔情:「曦兒喜歡就好。」
兩人一起進宮請安,裴皇后是裴曦的嫡親姑母,她知道裴曦做的腌臜事,叮囑她一定要多留個心眼,別被謝暄抓到把柄。
裴曦卻不以為意。
她撫著謝暄送她的簪子,得意地說道:「放心吧姑母,我已經讓殿下徹底忘記那個村婦了。」
「我可是他親自求娶的太子妃。
」
裴皇后想得比她長遠許多:「還是不能掉以輕心。京城里盯著太子的人多了去了,你要把握住機會,只有生下了孩子,你這太子妃的位置才算坐穩了。」
天子子嗣稀薄,裴皇后膝下無子,宮中其他嬪妃生下的兩位皇子都未能活到及冠,因此謝暄才會一回宮就被冊封為太子。
裴曦若是誕下謝暄的嫡長子,于她、于裴家都更有利。
13
日子白駒過隙,轉眼便又到了春日。
裴曦的肚子遲遲沒有動靜,上次入宮裴皇后塞給她一個助孕的秘方,她捏著鼻子喝了幾個月的苦藥,但效果甚微。
謝暄每日都有處理不完的政事,能分給裴曦的精力自然就不多。
裴曦滿腹怨氣需要發泄,就苦了她身邊伺候的下人們。
她的陪嫁婢女映紅在給她梳頭時不小心扯掉了一根頭發,就被扇腫了臉。
映紅和食官署的陸掌膳是同鄉,見映紅被打成這般模樣,生了惻隱之心,給了她一個溫補的藥膳方子和一種有催情效果的奇香。
「這有時候懷不上孩子,問題可能不在女方,而是在男方。」
映紅把方子呈給裴曦。
裴曦求子心切,派人檢查過后就馬不停蹄地將兩樣東西用了起來。
她打著關心謝暄的旗號,日日帶著藥膳往書房里跑。
這一次的結果讓裴曦很是驚喜。
謝暄自從喝了她送去藥膳,來她房里的次數果然多了。
沒過多久,她在院中賞花時突然感到暈倒,御醫診脈后,說她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裴曦靠在謝暄懷里,喜極而泣:
「太好了,我們終于有孩子了!」
謝暄替她拂去眼淚:「都是當娘的人了,還這麼愛哭。」
「我高興嘛!」
裴曦笑著往他懷里鉆:「暄哥哥,難道你不高興嗎?」
謝暄的身子控制不住顫栗起來。
他極力壓制著自己的情緒,抬手撫上裴曦尚且平坦的小腹,唇邊笑意加深:
「當然高興。」
「我盼這一天,已經很久很久了。」
14
裴曦一下子成為了皇城里最金貴的人。
天子給了她一堆賞賜,裴皇后把身邊最信任的桂嬤嬤派到東宮照顧她,就連謝暄陪伴她的時間也比以往多了。
他會每天扶著裴曦在院子里散步,會在裴曦孕吐時親自哄她吃飯,會在裴曦無聊時說笑話給她解悶。
他那麼溫柔,又那麼耐心。
所有人都說,太子愛極了太子妃。
只有我知道,謝暄笑得越是溫柔,他身上的溫度就越冷。
裴曦懷孕的第四個月,淮州又發了大水。
淮州近年來水患不斷,朝廷年年撥款修繕,河堤年年壞。
天子為穩定民心,特意派了謝暄前往淮州賑災,他一去就是半年,回來時裴曦已經到了要臨盆的月份。
他回來那天,裴曦挺著大肚子在門口迎他。
謝暄翻身下馬,臉上卻全然沒有笑容。
反而厭惡地皺了皺眉:「不過短短半年,太子妃怎麼胖了這麼多?」
裴曦孕后期食欲猛增,不僅肚子鼓起來了,就連四肢也肥碩了不少。曾經艷麗嫵媚的鵝蛋小臉更是圓了兩圈,已然有了雙下巴。
聽了謝暄的話,裴曦漲紅了臉。
越是貌美的女子,就越是在意自己的容貌。
謝暄卻沒有理她,徑自回了自己的院子,映紅三番兩次去請他,皆被侍衛攔在院外。
那天夜里,裴曦哭了整整一宿。
她把屋里的東西砸了個遍:「我肚子里懷的可是他的親骨肉,他怎麼能這麼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