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如此刻,明明我才是岌岌可危的那一個,卻不知為何,心中依舊記掛著他的身體。
我解下自己的鶴氅,披在他身上,復又握住他的手,叮囑道:「侯爺可要注意身體才是,我去給侯爺煎藥。」
他卻突然抱住我。
手臂緩緩收緊,力道之大,似乎要將我融入他的骨血里:
「別走,萋萋……我只要你在這里就好。」
我一口氣兒差點沒上來。
抱得很好,下次別這麼用力抱我了。
19.
又過了一個月,天氣愈發寒冷,譚弈照例帶了批人走了。
我也沒心思管他到底去哪,就算我想管,估計偷偷沒跟幾步就被發現了,只好在家里等著。
按理來說,接下來該到女鬼拍窗的環節,只是不知哪天來。
他走的前一天,我半夜渴醒,本來迷迷糊糊、想起身找水喝,冥冥之中,卻感到有人在盯著我看。
我當即清醒,只是依舊未睜開眼,假裝睡意正濃。
——難道他發現了?要在晚上無聲無息地干掉我?
被注視良久,忽感他傾身向我,臉側落下柔軟的觸感,如同花瓣拂過。
那之后他又抱著我睡過去了,我卻久久不能平靜。
……這人真奇怪。
一邊殺我,一邊在半夜偷偷吻我。
當晚入夜,丫鬟要吹燈,我拿了卷書看,淡淡擺擺手:「點著吧。」
又想了想,擔心真發生什麼時,身側的仆役會被牽連,便道:「你們都出去,加點厚衣服,在外面守著,清靜些。」
只是我沒等到女鬼,也沒等到譚弈。夜深之時,卻來了意料之外的人。
我本不想睡,可到后半夜身體熬不住,打起了瞌睡,是被窗外喧囂嘈雜的聲音驚醒的。
我裹住被子,警惕地盯著,下一秒門窗大敞,有人踩著傾瀉而入的月色向我走來,劍眉星目,一時看得人挪不開眼。
那人走到我身邊,俯下身子與我平視,盯了我須臾,旋即扳住我下頜。
他湊過來,離我的額頭只有幾寸時停住,輕輕吹了口氣。
他動作輕,卻頃刻間起了狂風。我不自覺抬手,周身被風裹挾,墨發飛舞,吹徹筋骨。
恍惚間,我無端想起茶樓墻上題的詩——
「……四碗發輕汗,平生不平事,盡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靈……」
待風聲落定時,聽到他寡淡清冷的聲音:
「師姐,好久不見。」
我驚訝地瞪大了眼,好奇云稹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以及,他怎麼又在叫我師姐?
云稹眼底碎光浮動,神情復雜,定定望著我好久,才扯出個故作無事的笑意來:「你身上妖氣好重。」
妖氣?我正欲嗅嗅自己手臂,又聽他道:「已經驅散了。」
我不明就里,張了張口:「剛剛……外面是什麼聲音?在驅鬼?」
他指腹蹭了蹭我面頰,似乎在懷念:「我也想問,師姐這院子,怎麼這麼多冤魂,光是超度就好半天。」
啥冤魂啊,啥啊?那些在夢里喊著仙人,又害我幾世的鬼嗎?
「不是,」我真誠無比,無比真誠,「哥,咱能不做謎語人了不?」
「師姐還不知道啊?也很正常。」他撫上我唇角。「這麼重的妖氣,這麼熟悉的氣味,我居然現在才猜到是譚弈搞的鬼。」
所以譚弈干了什麼啊!急死我了!
顯然他沒打算解答我的疑惑,自顧自說著,手指下移,搭上我后頸,神情頓時結起冷霜:「居然都碎了……這條死蛇……早知如此,當初就該把他殺了。
」
我一頭霧水:「啥碎了?話說一半、天打雷劈啊大哥。」
「仙骨。」
我一愣。
他眼角通紅,仿若下一秒便會落下淚來:「云祈,你的仙骨碎了,怪不得這麼多年來,我都找不到你。」
20.
譚弈還沒回來,我卻走了。
當然,是被云稹抱走的。
還未來得及說什麼,就被他攔腰抱起,徑直出了府邸。
我滿心疑惑,看到他那張生人勿進的臉又不敢說什麼。
主要是路上風大,一張嘴灌一肚子風。
看起來修仙的就是和我們這種走地狗不同,在屋檐上飛來跳去的,我只好緊緊抱住他脖子。
他的住處倒是隱蔽又暖和,本來被冷風吹清醒的我,一落地就又困了。
云稹動作自然地梳理我被吹亂的頭發:「師姐先歇下好了。你現在凡人之軀,要依著自然作息。若是有什麼想問的,明早起來再說。」
我雖然很好奇到底發生了什麼,但如他所言,確實很困。
盡管我和他見面次數不多,卻莫名對他有著說不出的信任,導致一沾枕頭就睡著了。
那一晚我做了個夢,不是被殺或被索命的噩夢,而是個充滿懷念的夢。
夢到也不知什麼時候,在雪山中深一腳淺一腳的走。
正走著,眼前忽現一片血跡。我好奇,尋著血跡向前,看到白雪掩映里,一條受傷的黑蛇。
我一把撈起,身側云稹淡淡瞥了我一眼:「撿條死蛇做甚麼。」
我捏著蛇頭仔細看了看,身體僵了,眼卻輕微轉了轉,澄明凝金,怪漂亮的。
我撫上傷處,所至之處暈染淡色的光輝,簡略地為它止血,隨即揣進懷里笑嘻嘻道:「感覺還沒死,多漂亮的蛇,死了可惜了。
」
云稹翻了個白眼:「就算沒死,咬你一口也夠受的。」
「它若是能咬到我,也算它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