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也忍無可忍。
因為不懂他們在說什麼。
正僵持著,身后傳來一聲清亮的口哨聲。
「喲,這麼熱鬧啊。」
我轉頭,發現周遭不知何時被白霧籠罩,茫茫中逐現人影,露出一張明艷的臉。
是封丞相。
云稹不是那種看到妖就上去弄死的類型——他對所謂驅除邪祟沒什麼熱衷,只是單純討厭譚弈——所以第一次見面時他沒有動我,所以現在他也只是冷哼一聲:「哪來的狐貍,不想死就快滾。」
譚弈又噗嗤一聲笑出來:「這里是我的地盤,該滾的人是你。」
我百無聊賴,坐下來嗑瓜子。
封若白閑庭信步走到我旁邊,好像在走自己家的后花園。
然后我們一起嗑瓜子,看著他們吵得熱火朝天。
首先是正方選手云稹同學,慷慨激昂:「你卑鄙,你下賤,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點心思,真是骯臟齷齪!」
其次是反方辯手譚弈同學,氣定神閑:「哦?是嗎。云稹師兄,您的心思,可比我干凈不到哪里去。」
「你哪來的臉叫師兄?我可沒有妖怪做師弟,你出身卑賤,找個地方自己死就算了,還真敢肖想拉師姐下水?」云稹冷哼,「雖然不知道你現在搞什麼把戲,不過貪抑,你死期不遠了。」
「要不是你,師姐又怎麼會淪落到現在這樣。」譚弈咳嗽兩聲,聲音逐漸冷了,「師兄放心,我得好好活著,這樣,師姐也才能好好活著。」
他倆你一言我一語,一個罵你出身卑賤不配茍活,一個罵你心思狠戾不配修行,互嗆得很有觀賞性。
封若白興致盎然,杵了杵我:「他倆一個五百年的妖,一個即將飛升的散仙,吵起架來和小狗一樣。
」
我雖然懶得理他,但又打算套話,便直截了當問道:「你和譚弈是什麼關系?」
他聞言轉頭,眸子清亮,對我眨了下眼:「就是這麼個關系。」
下一秒吹了聲口哨,電光石火,譚弈向他的方向掠來,云稹抬手扣住他肩膀,卻抓了一手空。
譚弈衣服塌下去,一條墨色的蛇游魚般落入封若白手中。
封若白笑著躲開云稹的攻擊,背身向后一躍,姿態輕盈,隱入茫茫白霧之中。
我好奇走出門兩步看了看,白霧如煙消散,云稹偏頭嗅了嗅,一臉陰沉:「讓他們跑了。」
跑就跑吧,也是沒辦法的事。
之前聽他們吵架,搞得我云里霧里,見一時半會兒也沒別的辦法,我便誠懇討教道:「譚弈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哪句?」
我給他比劃:「就是那句,‘要不是你,師姐也怎麼會淪落到現在這樣’。」
我以為他會照常解釋,沒想到他卻沉默了。
只是聽他們的對話時,也多少猜到了一點。
這位好師弟,或多或少,應當也做過對不起我的事情。
我循循善誘:「沒事的,你了解云祈,應當也了解我,我聽到什麼都不會生氣的。」
云稹揉了揉眉心,按住我的肩膀,聲音疲倦:「師姐,我只要現在能同你在一起就足夠了。以前的事情,有什麼重要的呢?」
我不是好奇心很重的類型,但也不理解他這藏著掖著的態度,正欲追問,遠方天際黑云翻滾,泛來幾聲低低的雷聲。
我的注意力被成功轉移:「冬天還會打雷?真稀奇。」
他頭都沒抬:「大概是某些人的雷劫要到了。」
我心中一動,剛想說什麼,卻小腿一軟,險些跪倒在地。
他眼疾手快撈住我,我張張口,喉嚨里一片鐵銹味翻涌,血順著下頜,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27.
人快死的時候,會有走馬燈。
我的身體這幾日急劇枯竭,記憶也終究透過隔世之冥,想起了許多。
我想起云稹初到師門時候,他半夜敲響我的門,挪到我床邊,淋著月色,同我道:「師姐,我不敢一個人睡。」
我說,那你太菜了,我就敢。
他那時候還一臉稚氣,不會冷著一張能凍死老鼠的臉。
只是數年后,會悄無聲息出現在我背后,輕輕松松拿到我踮起腳尖都碰不到的經書,再俯身在我耳邊道:「師姐,你太菜了,我就夠得到。」
我嘆氣,不理會他記仇的這點小心思,轉頭比劃了一下個頭,誠懇夸贊他:「云稹,你長高了好多呀。」
他一瞬失神,又冷哼一聲,別過臉去。
大抵是山上太冷了,他耳朵都凍紅了。
不過可惜的是,云稹似乎一直不怎麼喜歡我。
他看到我時,總是沒什麼表情——雖然他對別人也沒什麼表情,連同著我撿到的蛇一起討厭。
貪抑被我養了三個月后化成了人形,想要拜入我師門下,卻被云稹極力阻攔,講我們仙門重地怎麼能有妖怪在此云云。在我的要求下,貪抑才留下來,也會跟著大家一起修行。
云稹日常冷嘲熱諷,連貪抑下山為我買的糕點,他都要從我手中搶走扔掉,說怕他下毒。
我正欲訓斥云稹,貪抑卻拽住我手臂,眼圈泛紅,輕輕道:「師姐,沒事的。」
天可憐見的,我心都化了。
不過云稹好像更生氣了,冷冷道:「真會裝可憐,你也配喊師姐?」
這種事上演許多次,訓斥也沒用,到最后我只好讓貪抑繞著他走。
每次都要四下張望,確定云稹不在,他才小心謹慎地從掏出桂花糕,一路揣在懷里,生怕涼了破壞口感,一臉殷切地遞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