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人不應貪戀口腹之欲,所以日常飲食清淡,我難得吃到糕點,一臉滿足道:「辛苦了!」
他彎起眼:「只要你開心,我又怎麼會覺得辛苦。」
我又寬慰道:「云稹自小就被送來此處,所以性格有些乖戾,你不要和他計較。如果他在山下,在家人的愛與關懷里長大,應該也像你現在這麼可愛吧。」
「師兄討厭我也很正常,我不會生師兄的氣,」他一抿唇角,伸手擦去我唇邊的碎屑,「師姐可不要因我與他生了嫌隙,我只希望師姐能夠開開心心。」
我痛心疾首,多好的一個孩子,云稹怎麼就是看不到他的好!
又覺得心疼,當即暗暗發誓一定要護著他成仙,那時他就不會被人瞧不起了。
只不過妖類根器天生不足,師門之中已有的修煉法門也是依著人的軀體而展開的,所以我便為他認真規劃道:「你要先修煉成人,然后再修煉成仙,一步一步跳出輪回就好啦,不要心急。」
他點點頭,金眸亮晶晶地看著我,溫溫柔柔,又滿懷歡喜。
我看得也很歡喜。
我可真是太會撿了,這般漂亮又可人兒,偏生被我撿到了。
我忍不住掐了一把他柔軟的臉頰:「你既然跟著我,那我必然會罩著你。不過,你要依著正法修行,不走歪門邪道。待我飛升,便留你做護法,這樣功德攢得快一些。」
他眨眨眼,很乖巧地問我:「師姐,什麼是正法呢?」
「不貪,不嗔,不癡,不偷盜,不殺生,求證百八三昧,斷除百八煩惱。」
28.
飛升的那一夜正是冬日,我在山下為一處居民驅除邪祟,之后回到城外的小屋里休息。
窗外白雪掩映,我正在抄經,忽然窗欞敞開,一只手伸來。我笑吟吟提筆,蘸墨,在他手心里畫上一朵花。
來人笑意吟吟,按到我手背上,未干的墨痕頃刻間印了朵花,旋即趴在我面前的桌子上,眉目如畫:「師姐,累不累呀?」
我啞然失笑,「這有什麼累的,倒是你,快進來吧,站在外面不冷嗎?」
貪抑溫柔看了我一會才翻進來,為我披上外袍:「我怎樣都好,師姐不要受寒。」
我順勢摸了摸他的手,很涼:「已經是你冬眠的時日了吧,怎麼還在凡間停留。」
「快到師姐飛升的日子了,我怕師姐出事。」他語氣輕快,遲疑了一會兒,緩緩反握住我的手。
我其實不怎麼緊張,甚至覺得周圍人這麼緊張很好玩:「生死有命,全看氣數如何。我已經做到了我所能做的一切,若是渡劫失敗,大不了來世再走一遭。」
話音剛落,天際便傳來了隱隱雷鳴。
貪抑俯身,輕聲道:「雷劫快要來了,我想為師姐護法……」
「你趁早給我滾,」門被一腳踹開,云稹的表情如同山頂終年不化的積雪,「你算個什麼東西給師姐護法?」
貪抑受傷似的,有些瑟縮著要抽回手,也沒看他,只一雙眸子哀戚著將我望著,低低喚我:「師姐……」
我連忙把貪抑護在身后,轉頭對云稹痛心疾首道:「善護身口意業,不起嗔恚之心。云稹,你根器比我好,可若是不調伏心性,飛升之日怕是遙遙無期。」
他冷哼:「誰樂意飛誰飛。」
正說著,第一道天雷劈下了。
29.
我運氣好,修行得還算穩固,又得人身,雷劫比妖類修行要輕很多,只劈了九道,飛升得很順利。
所以我天真的以為,成仙之后也會這樣順利。
只是眾生的愿望和苦難,比我想象之中,要多上太多。
我還算好,尚且是初飛升的神仙,貪抑在我身邊幫我,比我做得更多。
我怕貪抑累到,便去問云稹,有時間的話能不能來幫忙,也能積攢福德。
他卻道:「師姐,你錯了,眾生是不值得拯救的,你撒手不管、挑著一兩個幫幫就好了。」
我聽了他的回答,已知無望,搖了搖頭,走之前還是叮囑道:「師弟,法術再高,根器再好,沒有慈悲心化解戾氣,終將害了自己。」
回去之后,我以為只要假以時日,境況就能逐漸好起來,可卻不知道為什麼,情況越來越糟。
先是有人說貪抑是蛇妖,混在神祠里偷香火,大家對他攻擊太甚,導致他無法露面,很多事都不便去做;隨后又經歷了許多聲討,而被我救過的人,忽然接連染上了瘟疫。
因為事情太多,又太亂了,我不得不現形穩固信徒的信心,又將神觀作為庇護之地,救治病人。
但懷疑聲沒有減少,輿論和無端揣測的惡意,發酵到我難以想象、難以承受的地步。
最終是云稹拉了我一把,讓我暫且歇息一段時日。
他難得說了幾句人話:「師姐承受不住的話,可以先休息個幾十年一百年的。世人愛憎來得快去得也快,先讓其他看護此地的神明幫你管著,等消停了再回來。」
如若平時,我可能會撐到底;但我第一次經歷這種事情,實在承受不住,也便同意了他的提議。
我回去躺了多少天,貪抑便陪了我多少天。
我一直沉默不語,一旬之后才開口:「貪抑,我做錯了嗎?」
「如果當初沒有師姐,我如今也不會在這世間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