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水仙花一樣的姑娘,冰清玉潔。
這就是季臨淵心心念念的人,好看是好看的,就是太寡淡了些,未免無趣。
可惜,她的看法不是季臨淵的看法。
長公主的出現,驚嚇了夕霧。
她幾乎都要哭出來了。
長公主毫不自覺,也走到池塘邊,挨著夕霧坐下來,從她手里撿了魚餌,扔到水里,起了漣漪,一圈一圈往外打旋蕩去。
長公主偏頭問夕霧:「你冷嗎?」
夕霧只是搖頭,說不出來話。
她又問:「那你為什麼在抖?」
夕霧咬著唇,聲音跟蚊子一樣微不可聞:「民女,沒有抖......」
長公主嗤笑道:「你怕我?放心,我不會動你的,我是來給你送禮物的。」
她說著,手一揮,隨從把一摞白緞擱在夕霧面前,長公主又道:「你穿白色很好看,我特意給你買的料子,要不,明天你就拿這個做嫁衣?」
夕霧膽子實在是小,直接暈倒了。
差點,就掉進池塘里了。
季臨淵來得很是時候,伸手撈住了,打橫一抱,夕霧穩穩當當掛在他身上,只是還暈著。
季臨淵冷著臉,一副要吃人的模樣。
長公主絲毫不懷疑,如果此時他分得出一只手來,一定會用那只手扼住她的脖子,把她掐死。
「首輔大人,我是無辜的。」
她那雙眼,仿佛揉碎了所有日光,有璀璨光澤浮動。
不知道她的人,會被她的眼睛騙了。
可季臨淵深知她的把戲。
他寒聲道:「沈嘉懿,你給我滾。」
長公主還嬉笑道:「首輔大人,一下床就翻臉了。」
季臨淵冷笑道:「你再多費一句話,我就叫人停了阿年的藥。」
她的臉色變了,慘白慘白的。
長公主被掃地出門,那摞白緞也跟著她一起被扔在門口。
長公主更不高興了,撿了個臺階坐下,隨便拿了一捧白緞,撕了起來。
三
偌大的宮殿,靜得可怕,偶然風吹過窗,有些聲響。
恍惚間,似乎誰翻窗而來。
并沒有。今天是季臨淵大婚的日子,怎麼會有人翻窗。
長公主把下頜抵在賬本上,壓出褶來,她只顧著沉思。
她的權傾朝野,是在季臨淵之下的權傾朝野,名不符實。
季臨淵昨天把皇商清單換了,她的名目,都被替換掉了。沒了錢,她的私兵養不下去了。
季臨淵在懲罰她。是懲罰她欺負了他的新娘,還是懲罰她不陪他睡覺了?
她沒想明白。
長公主闖進季府,她出現的時候,季臨淵和他的新娘正欲行夫妻對拜之禮。
她站在紅彤彤的門庭下側頭看,季臨淵是笑著的,左臉頰上,漾著一點笑渦,她很久都沒見過他這樣的笑了。
季臨淵穿紅色的喜服,原來是這樣的。
濯濯如春月柳,軒軒若朝霞舉。
真叫人心動呢。
可他見了她,那笑就被庭前風一吹,沒了。可惜啊。
季臨淵如臨大敵,沉著眉眼,沉著聲,「長公主,你來做什麼?」
不僅是季臨淵,堂上的人,都變了神色,就仿佛,大白天闖進了一個惡鬼。
她站在那里,可耳邊嗡嗡地,她和其余人不在一個世界,這里的熱鬧、喜慶,與她無關。
很不合時宜。
她忽然記起來,小時候,在這里,她和季臨淵玩過家家。
小小的季臨淵拉著她的手,說:「嘉懿,你要給我叩頭。」
小小的沈嘉懿嘟著嘴,雙手交叉,抱著胸:「那你怎麼不給我叩頭?」
小小的季臨淵捏著小小的沈嘉懿的臉頰,笑:「我們互相叩頭,這樣,我們就成夫妻了。
」
「夫妻要做什麼?」
「夫妻就是,我是夫,你是妻,我所有好吃的都給你,所有好玩的都給你,別人欺負你,我就把那個人打跑,打不過我就陪著你一起挨打。」
小小沈嘉懿很高興,伸出一根手指頭戳小小季臨淵左頰上深深的笑渦:
「季臨淵,一言為定,以后你要做我的夫君。如果你騙我,我就殺了你。」
長公主覺得自己的心口好像漏了風,什麼亂七八糟的風也往上呼嘯。
夕霧的臉罩在喜蓋頭之下,她攥緊季臨淵的袖子,頭靜靜挨在他的手臂上。
季臨淵摟上她的肩膀,把她護在身下。
這樣的姿態,就好像,天都塌下來,他也替她頂住了。
原來,做人家的夫君,是這樣的。做人家的新娘,又是那樣的。
他騙她,他也沒騙她。
長公主對疼痛一向麻木,心口漏了風,回頭補一補窟窿,就好了,沒什麼大不了。
她恬恬一笑,衣履翩躚,坐到上位去了,誰都得給她讓座。
「首輔大人,我來觀禮,學習一下,你們繼續吧。」
長公主慢慢品茶,看著他們對拜,禮成,新娘送入洞房,開喜宴,各處掌燈,新郎官挨桌敬酒。
喜宴的時候,安和煦也來了,長公主心情一下子大好,她攏著袍服,挨著安和煦坐下。
她一坐下,別人都不敢坐了,只有安和煦,還不知狀況,愣愣地在那吃菜。
安和煦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傳聞中的長公主。
她額上描著一朵幾乎要滴出色澤來的赤色曼珠沙華,身上罩著織錦團花深紫金服。濃郁的眉眼,紅冽的唇,雪白的臉。
她端著酒盞來敬他,小指頭纖纖翹著,唇角也俏俏翹著,眼尾梢彎一道細細的勾掃上鬢去,勾得人魂魄飄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