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哄一哄長公主,并且告訴她,他生氣的是,她把因果關系弄反了。
不是因為他幫她做事,所以她跟他好。
正確地說,應該是,她跟他好,他愿意幫她做事。
至于怎麼做事,他們再商量,要達到某個目的,有很多條路走的。
他站在營帳前撫平了衣襟處的褶皺,剛想說話。
營帳里傳來聲音。
長公主的聲音。
「首輔大人,晚上,我們一起去泡溫泉吧。」
安狀元捧著的花都摔落了,碎了一地。
下午的時候。
東吾公主語出驚人,當著所有人的面,提出要同西陵和親,她指明要安狀元做她的駙馬。
眾人嘩然。
太后和小皇帝、首輔大人都說好。
所有人都贊成這一門婚事。
長公主嘴角噙著一抹笑,抿了一口夜光杯中的葡萄酒,有些酸。
她靜靜地看著并肩站立著的安狀元和東吾公主。
太后問安狀元的意思,安狀元在走神,盯著地面,失魂落魄的樣子。
這一天,太平靜了,平靜得乏味,總得有些熱鬧,才有點樂趣。
長公主忽然就摔了杯,紅色瀲滟的瓊漿玉液濺在她朱紅的裙擺上,都是紅的,扎眼的紅,紅得叫人眼睛發疼。
「東吾公主,你換個人吧。安狀元,和我有私情。他是我看上的駙馬。」
全場嘩然,沒有誰不變臉。
長公主,連高潔清雅的安狀元也染指了,令人發指。
長公主誰的臉色也沒看,包括安狀元的。
她只不過負責在炮仗上點一把火,竄咄咄地燒開,把太后、東吾公主都炸得跳腳了,都來對付她,才不枉此行。
首輔大人也會生氣吧,氣她沒有照他的意思,乖順地過個兩年再打算盤。
那正好,他生氣了,無論如何,晚上就一定會來,他來了,夜才精彩。
至于安狀元,安狀元拒絕了她,那就別怪她毀他清譽了,得不到也不讓別人得到。
長公主捧著長長的裙擺,矜傲地離開了吵鬧的現場。
她約了首輔大人泡溫泉,沒工夫想其他的事情。
日暮了,天暗了。
長公主在一處懸崖邊泡溫泉。
懸崖上的月牙,淡淡一痕,幾乎沒有,夜色是慘淡的。
蒸騰的水霧氣把她籠罩住。
長公主裹著薄薄的一層白紗,腰窩以下的身子浸在水里,上身伏在泉沿邊,雙手交疊著,擱著那張纖脆的臉蛋,她在看月,看那慘淡、憔悴的月。
她像是一抹白色亡靈。
溫泉鄰近,是綿延不絕的黑洞洞的森林。
終于,她聽見了動靜。
是誰來了?
長公主笑吟吟地轉過身,在水下用一雙寒湛湛的眼盯著來人。
是那群來賭場的外地人。
他們有著禽獸一樣淫穢的眼神,盯著長公主水里玲瓏窈窕的身軀。
水波里的女人,她的身子比豆腐還要滑嫩、雪白。
讓人想嘗一口。每個男人都想嘗一口。
他們是羅剎城的人,從長公主的刀下逃出來的亡魂,太后把他們養在暗處,等著有一天,讓歷史重演。
那時候,他們的兄弟,用銀針把毒扎進長公主的肘彎,扎出一個個滋血的小洞,滲透進她青色的血管里,讓長公主產生無窮的欲念。
他們剝落她的衣裳,在像今夜一樣的月色里,女人那雪滑的胴體一覽無遺。
有人壓住她掙扎的兩條細細長腿,有人咬上她纖長的脖頸,扎了針的女人,會變成一個蕩婦,主動攀附男人。
可這個長公主,只剩一點殘余的理智,發狠抽過不知誰腰間的匕首,狠狠地扎上自己的大腿。
血汩汩地流,破碎的衣裳,紅色生腥的血,他們更瘋狂了。
就差一點,他們就得逞了。
大胡子率先踏進溫泉,一步步走向水里的長公主。
來自地獄的聲音。
「長公主,你不記得我們了,我們還記得你,你左邊的胸,有一顆紅痣。」
長公主沒有跑,只是站在原地,陰森森笑起來:「我只記得死人,哪里記得住活著的牲畜。」
大胡子已經走到長公主的面前了,他的眼中閃著瘋狂的欲望。
他手里捏著一根泛著寒光的銀針,「長公主,還記得那種滋味嗎?」
長公主沒有反抗,任由他施針,眼看著那細細的針尖一點、一點地鉆入她的皮肉里。
長公主眼也不眨,翹著唇,笑道:「幾位大哥,不如給我透個準話,誰是你們的主子?」
「長公主,這都不知道嗎?除了太后,還能是誰?」
「哦,我知道了。」
她當然知道,可是季臨淵不知道啊,她得讓季臨淵覺得她是無辜的啊。
大胡子忽然一把掐住長公主的臉,臭烘烘的嘴湊上前去,就要啃她。
然后他就死了,長公主從泉隙里,抽出了準備好的刀,一刀扎進他的心肺。
不止她的刀,還有穿空而來的劍,也刺穿了他。
季臨淵來了,其余人也死了。
血把溫泉的水都泡紅了,季臨淵伸手把濕漉漉的長公主撈起來。
白色的、透明的薄紗,都浸紅了。
他伸手去揩她臉上的水和血,低聲說:「對不起,我來晚了。」
他的手在發抖,他太怕了,那樣的事情再來一次,他無法原諒自己。
他顧不上深思熟慮。
他顧不上不讓她發現自己還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