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還怔在原地,外頭長街上,百千火把亮了起來。
有人提燈推門走進店。
腳步聲穩沉。
一步一步朝長公主身后走來。
她的心,突突跳起來。
猛一回頭。
季臨淵的臉,在燈下照得明亮。
她又功虧一簣了。
長公主踉蹌著,一步一步往后退。
她的臉,在光中白得透明。
「為什麼會?」
季臨淵回答她:「你的人,早就被我監控了,這個店,是我為你準備的店。」
長公主,把唇咬得都流血了。
她被逼到高柜前,季臨淵抵著她,伸手撫摸她的臉,那冰涼的、纖脆的臉。
他的聲音,像從陰曹地府飄來一樣,陰沉沉的,「沈嘉懿,你是我的。」
他吹滅了火,把燈砸在地上。
掌風一過,門就被掩上了。
黑暗中,他掐住她的腰,把她往自己身上壓,幾乎要把她揉碎,融入自己的身子。
不是,她不是他的,她有郎君的,她的郎君,是溫柔的安狀元。
長公主咬牙奮力地推拒,推搡之中,高臺上的布匹嚯朗朗地砸了下來,季臨淵抬手去擋,分不清的顏色混雜在一起,鋪天蓋地的綾羅把他們罩在混亂的世界里。
季臨淵要吻她,她不愿意,最后,兩人像纏斗的惡獸,撕咬彼此,傷痕累累。
他把她壓到地上的布匹上,撕她的衣裳,昏昏沉沉的光,長公主忽然黯聲說:「季臨淵,你要我再死一次,才滿意嗎?「
他停住了,清醒了,把她從地上抱起來。
他不過是害怕失去,太害怕,太想擁有了。
他抱著她,吻她的鬢角,做最大的妥協。
他說:「沈嘉懿,嫁給我,我讓阿年登基。」
她不敢置信地望著他,她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阿年登基,圓了她的心愿,可最終,他們仍是他的傀儡。
季臨淵,他把什麼都算好了。
長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氣,唇角翹起來,冷冷笑道:「我嫁過人了,天地日月山河為鑒。」
季臨淵要瘋了。
長公主被囚禁在季府。
她被囚在一個荒蕪的小院里,手腳被落了銬,平時不會有人來的,只有一個負責伺候她的啞巴姑娘,還有季臨淵會來。
外面發生了什麼事,長公主無法獲知了,那天夜里陪她去的人,也被季臨淵統統殺了。
阿年還在錦樂城等她,無望的等待,是最磨人的。
陪伴她的,只有蕭蕭落木和半壁殘陽。
這一天,季臨淵喂她吃飯,她忽然嘔吐起來,吐得面色發青。
他慌了,請大夫來看。
大夫說,長公主有孕了,是初夏時分懷上的孩子。
季臨淵面色灰敗,踉蹌著跌坐在凳子上。
長公主躺在床上,笨拙地用手撫摸自己微隆的小腹。
她以為她吃胖了。
她忽然輕輕地、溫柔地笑了。
她和安狀元的孩子。
她在絕望的等待中,生出了希望。
二十一
墮胎藥已經備好了,就在小爐子上咕隆隆煮著。
長公主在認真地吃飯,每一口都嚼得很香,她不挑食,每一樣都要吃,她需要喂飽自己,喂飽她的孩子,保持充沛的體力和健康的體魄。
她還不知道怎麼做一個母親,怎麼照顧她的孩子。
她只是憑著本能,不敢挑食,不敢傷心,不敢自殘。
季臨淵坐在一邊,看著她端起一碗熱湯,簌簌地喝。
這很不像沈嘉懿,她是一個不愛吃飯、挑食的人。
季臨淵伸手,擦掉她嘴角沾的飯粒。
她很乖順,她對他客氣了很多,不再激怒他了。
晚上睡覺的時候,他抱著她,她也不敢動彈。
她小心翼翼地,不敢冒險。
一個母親,為了孩子,什麼委屈都禁得住的。
她吃完飯了,小爐子上的湯藥也沸開了。
啞巴姑娘阿鶯顫抖地端來了熱騰騰的藥。
阿鶯并不想端來這碗藥,她照看了這個長公主十來天了,最初她病懨懨的,可知道有了孩子之后,這個長公主很努力地活著,很努力地,想給她的孩子最好的一切。
長公主知道阿鶯不會說話,可是她在很悶的時候,還是會跟阿鶯絮絮叨叨,她問阿鶯一些傻瓜問題,比如,這個孩子會是男的還是女的,他會不會調皮搗蛋,她還請阿鶯幫她去問問別人,怎麼保胎。
她明明知道她不會說話的。
可她太想跟別人分享自己當母親的喜悅,也太想知道怎麼做好一個母親。
長公主總是,為心愛的人,像一個傻瓜,也像一個戰士。
阿鶯比手畫腳,指一指她的肚子,再指一指自己臉上的笑容,她叫長公主多笑一笑,孩子才會高興。
長公主就總是自己一個人坐在桃樹下,望著院子上方窄小的藍天靜靜地笑。
或許,她是想到她的孩子快樂地笑,或者,是想到她孩子的父親幸福地笑。
阿鶯在季臨淵沒注意的時候,偷偷向長公主使了個眼色,指了指藥,搖搖手。
長公主臉色變了,只不過一瞬間,她不可以叫季臨淵發現,她也不可以拖累啞巴姑娘阿鶯。
季臨淵親自把碗端過來給她,他平靜地哄她,「沈嘉懿,趁熱喝了。
」
長公主指尖冰涼,她接過來,望著那幽深的黑湯,上面落著她恐懼的神情。
還沒喝,她就覺得她的腹部隱隱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