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季臨淵從未覺得自己如此可悲過。
他明明不愛曹夕霧,明明不想要那個孩子。可是,他卻無法割舍,無法坐視不管。
長公主沉默地笑了笑,她知道季臨淵為他的夫人、孩子動搖了。
有郎君,或許就是這點好,有人為自己撐腰。
長公主其實已經快撐不住了,可是她知道,她和曹夕霧不一樣,曹夕霧可以軟弱,她有人仰仗,自己不可以,她不能垮。
長公主練就了堅強的品質。
她奮力咬著唇,憑吊著一口氣。
意識都快渺茫了。
終于聽見季臨淵說:「好。」
前方的馬車被推搡著,辟出一條路來。
彌生駕車,他們的馬車往前馳騁。
幾乎是飛馳的,逃離黑暗,逃離深淵,奔向光明。
長公主把曹夕霧推下車,季臨淵及時護住了。
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氣。
可是,她沒想到,向來信守承諾的季臨淵即刻反悔。
最后一刻,他們的馬車,還是被攔截在城門前了。
季臨淵卑鄙無恥。
他什麼都要,一直如此,向來如此。
季臨淵下令,除了長公主姐弟,其余人,全部誅殺。
把她所有的羽翼都絞殺了,她再也無法仰仗別人了。
士兵們涌殺上來,潛在暗處的人出來護衛了。
又是殺得血紅的一個夜晚,在這疲憊的夏夜里。
血淋淋瀝瀝,潑得跟暴雨一樣,空氣中是濃烈的血腥味。
長公主實在太累了,她掙扎著想去搏殺,可是力氣在她指尖盡數流走了。
她聽見兵甲擊撞的聲音,近在咫尺,嚯朗朗的聲音,敲得她腦殼疼。
好像有人撞開了城門,搖天撼地的動靜。
她多麼想好好睡一覺啊。
可是她睡了,阿年他們怎麼辦。
她有那麼多事情要惦記。
在她昏沉沉的混沌世界里。
忽然有人抱住了她。
有人輕輕吻住她眼角的淚。
有人溫柔對她說:「阿懿,你困了,就先睡會。睡醒了,我帶你回家。」
她不知從哪里來的力量,緊緊地,攥緊了那人的領子。
攥得指關節都發白。
她以為,人臨死前,會出現幻覺的。她害怕,下一秒,他就沒了。
那人又握住她的手,輕聲笑起來:「阿懿,我又不會走,我一直都在。」
她的郎君,氣來得快,去得也快。他知道,長公主矜貴,她不可能去哄他的。
他只能自己來找她了。
起碼,他得聽她當面說不要他了,他才能走。
長公主,也是有郎君撐腰的。她終于得償所愿,可以睡了。
二十一
據彌生表述,那個逃離永安的夏夜,長公主一行已經瀕臨絕境。
暗衛的尸體,堆在他們面前,累成了小山丘。
季臨淵踩著血淋淋的尸體向他們的馬車走來。
長公主已經快昏迷了,阿鶯顫抖地緊緊摟住她。
只剩下阿年和他兩人擋在長公主面前了。
季臨淵殺紅了眼,提劍就朝他劈砍過來。
此時他已經多處負傷,擋了幾回合,已經力不從心了。
眼看著刀就劈下來了,阿年忽然奔過來,擋在他面前。
沒想到乖女兒這個時候這麼盡孝。
他拼盡最后一口力氣,提著阿年的衣領捉到一邊去。
他是個家奴,為主人家戰死,無可厚非。
冷光亮瞎了他的眼。
彌生想,可惜了,他這麼一個大好青年,連一個姑娘都還沒禍禍過,就這麼涼了。
正值這千鈞一發之刻,一柄鎏銀長槍,穿空而來,劈攔住了落下來的寒刀。
彌生很驚喜,白撿了一條命。
回頭一看,城門被撞開了。
安和煦帶著龍驤軍,來救他們了。
原來狀元郎文質彬彬,披堅執銳,別樣的英氣凜凜。
玉玦可以召喚龍驤軍,可是,玉玦只是一個符號,安家主召喚龍驤軍,不需要任何憑據。
龍驤軍是安家祖先一手創立,世世代代,忠于安家主,忠于龍驤將軍。
安和煦從成婚那一刻,就是新一代安家主,龍驤將軍了。
龍驤軍,認得他們的主人。
每個城,都有龍驤軍的對接人。
每個城,都有龍驤軍的情報人。
在安和煦決意要離島尋妻的時候,安家父母就把所有的秘密告訴他了。
他們以為,阿煦和阿懿會一輩子在島上快快活活地過日子,不會用上龍驤軍的。
也從來不說。
誰知道呢,阿懿想要的就是龍驤軍。
煙火為信,安和煦臨時拉了一支軍隊,殺進永安來救他的妻子。
對峙的軍隊。
銀甲白馬龍驤軍,鐵甲黑馬麒麟軍。
對峙的男人。
安和煦,季臨淵。
誰都想弄死對方。
安和煦是今天才得到情報的,他捧在心尖上疼著的人,被季臨淵鎖了鐐銬,囚了。
阿懿那麼嬌的人,牙酸倒了都要沖他蹙眉頭,被上了鐐銬,被囚了,她得多難受。
他都心疼死了。
什麼溫文爾雅,那是沒動怒的時候。
他絕不能容忍別人欺負他的娘子。
事實上,溫柔的安和煦,和長公主,有共同的價值理念。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加倍奉還。
以牙還牙,以暴制暴。
安和煦現在一門心思只想滅了季臨淵。
他想親手殺了季臨淵。
季臨淵也想親手殺了安和煦。
安和煦,不過是突然出現的一個人,就那樣生生地攔在他和沈嘉懿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