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棠照雪來》第4章

如今她老人家已孀居多年,現在竟然重開了宴席。

凡是嘉樓長公主邀請的貴女,都是上京城頂尖的人家出身。

但我還在猶豫著要不要去。

我怕她們又拿我被退婚的事情,借此羞辱我。

周故棠卻把手上的卷宗一合,他靠在酒樓的窗邊,樓下江水潺潺。

這段時日,我一直在幫周故棠打理商鋪,時常會在這里看賬本,周故棠不當值時就會過來。

聽風眠柳,也算祥和。

我還在捏著那張長公主的宴貼糾結。

周故棠一抬眼道:

「人生在世,未必事事圓滿。誰的一生中沒點缺憾,退婚并非你的錯。江照雪,有些事情我能幫你,但有些事,你得自己走過去。」

這話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感覺有些熟悉。

但周故棠說得沒錯,我遲早都還是要回到上京的女眷圈子中的。

窗外世事喧囂。

唯有周故棠立于窗下,袖中的刀被收攏進鞘中。

他平穩地看著我:

「你自管去。本監察使給你撐腰。」

12

長公主辦的是一場花宴,連場地都選在城外百里的棲梧山上。

只是我精心飼養的一盆仙芍被繼母在臨行前幾日,故意給摔碎了。

我趕到的時候,只能看見滿地的碎片。

繼母站在旁邊,蔻丹比花還紅:「當值的丫鬟不小心,竟然把大小姐的花給打碎了,真是該死。」

地上跪著被誣陷哭泣的丫鬟。

繼母不想讓我去長公主的花宴,想讓繼妹代替,我明白。

按照我往常的脾氣,為了孝悌的好名聲,我一定忍氣吞聲。

現在卻不想忍了,我伸手推了繼母一把,正如當初她讓我在雪里罰跪一般,她沒站穩,踉蹌一步摔在花盆碎的地方。

整只手被刺得鮮血淋漓。

她不可置信地抬起頭,這還是江家最守禮最識大體的江照雪嗎?

我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輕聲道:

「我失手了,您多見諒。」

竟有一股橫生的暢快在。

早該這樣了。

13

但還是需要一盞合適的花,此時天寒地凍,上京連尋常花卉都找不到。

更別說這種奇花了。

我托人傳信給周故棠,但也沒抱希望。

他平日里忙的事情那麼多,怎麼還顧全得了我這樣的小事。

直到花宴當天,我已經坐在馬車上了,都沒有消息傳來。正是上京下雪的清晨。

正因為辦花宴的棲梧山遠在城外,天不亮我就出發了。

寒風一直透過車簾的縫隙往里吹。

卻聽見有快馬聲響起來。

在雪里尤為清晰。

我掀開車簾,就看見周故棠勒馬停在車前,薄雪落滿肩頭,一身的寒氣。

他從大氅里面小心捧出了一盞天青雪蓮,瑩然如玉。

這雪蓮舉世難尋,又往往生在險境,一向不輕易露于世人面前。不知道周故棠究竟是怎麼找到的。

我一時失語,只知道抬眼看他。

大風吹亂他凝霜的眉眼,他遮去手上被沙礫割出的血痕。

周故棠說:

「記得早些回來。」

千里尋花,萬金賣畫。

最后他和我說,早些回來。

14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嘉樓長公主,位高權重,一直被稱為大魏女子典范。

只是纏綿病榻,很少顯露人前。

這次來的人并不多,但都是上京城有名的貴女。

剛下馬車時,就有很多視線投注過來,其中就有當日我被女學拒之門外時,落井下石的那些人。

「長公主的帖子是不是發錯了?怎麼發給了被退過婚的人。

「上元節好氣派的一盞洗兵圖花燈,有些人還是像在女學一樣愛出風頭。」

「你可小點聲,人家轉頭就搭上了周故棠。退婚女配跛腳公子,也算般配。」

原本我是可以忍下這口氣的。

但唯獨不能牽連上周故棠。

在我想要反唇相譏的前一瞬,卻已經有瑯瑯男聲出口,

「好尖酸的言語。」崔昭立在雪里,眼漆如墨,聲音冰冷,「表姑母吩咐,剛剛出言諷刺的人,今日不許入宴,就此請回。」

這話剛落下,剛才出聲的貴女們臉色瞬間蒼白。

被德高望重的長公主,在宴門口請回,這和明晃晃地說她們德行有失有什麼區別?

和我當日被女學拒之門外的屈辱有什麼區別?

我的視線落在崔昭身上,這才想起來,原本長公主和崔家就有沾親帶故的關系,崔昭喊長公主一聲表姑母,實在不為過。

路過崔昭的一瞬間。

我聽見一聲低不可聞的:「抱歉。」

就連他無意中撞見,我都能受到如此言語譏諷,那看不見的地方呢?

崔昭不敢想。

他并非女子,他不知女子艱難。

他只是在一瞬間,想要為我流淚。

15

宴席過半,周故棠給我尋來的天青雪蓮無疑拔得頭籌。

長公主把我叫到跟前。

這還是我第一回見到嘉樓長公主,我從小就是聽她的事跡長大的,立志也要成為她那樣德才皆具的女子。

真見到時,只覺得她白發蒼顏,目光卻慈祥柔和。

她問了幾本女學藏書中的問題,我都一一應答。

嘉樓長公主握著我的手腕:「我侄兒崔昭讓我看了你的洗兵圖,我很多年沒看過女子畫這樣不拘一格的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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