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棠照雪來》第5章

」她目光炯炯,「你會騎馬嗎?」

周圍都靜了一瞬。

雖則當初長公主能隨高祖馬上打天下,但現在的上京貴女,根本沒人愿意碰這些武夫的東西。

連馬車都喜歡用驢拉的,更別說學騎馬了。

崔昭想替我解圍,剛喊了一聲姑母。

我卻已經點了頭,輕聲道:「我會騎馬。」

崔昭的目光滯住,一直停在我身上。

長公主也已經起了興致,適逢雪霽,山上有一大片跑馬場。其實我原本騎術一般,但說來也怪,最近周故棠催我每日勤練馬術,說是能增強體魄。

沒想到現在倒是趕巧了。

跑馬場曠大,云霧依偎。

在這樣的場地跑馬實在不是什麼難事,只是偶遇雪水溪澗,需要輕輕越過。繞完一圈回來,正好停駐在崔昭面前。

他撿起我不小心散下的發帶,壓住滿心砰然,許久都沒回神。

我已經下了馬,旁邊的侍官牽過馬匹。

崔昭澀然無比,啞聲道:

「我從沒想過你這樣的大家閨秀,還會騎馬。」

我靜了一瞬,才道:「元貞八年春,你的弱冠禮上,你說,你喜歡會騎馬的女子。」

崔昭年少時不在上京,直到弱冠禮時,他回京。我才真正第一次見到了他長大后的模樣。

清俊松雅,行事不拘一格。

這就是我期盼了十數年的未婚夫。

我行事向來規矩,卻輾轉百度,終于在禮成后得以和他說話。

那是我平生最大膽的一句話,我鼓起勇氣問他:「崔公子,你喜歡何等女子?」

我會琴棋書畫,我已獲崔家認可。我會的東西很多。

我沒想到,他撩起眼皮看了我一眼,說,他喜歡會騎馬的姑娘。

雖則答案出奇,但也并非難事。我是那樣相信,我能靠自己的努力得到幸福。

我看著崔昭發怔的神情,才悄然明白。

崔昭當時只是隨口一提。

他只是說了一個,最容易讓我難堪的答案。

崔昭頃刻之間已經知曉,他究竟怎樣辜負一個少女,十數年來的歡喜。就算他向長公主引薦我,力圖恢復我的名聲,都挽回不了。

這些歡喜,不會有。

以后再不會有。

他難受得站不起身來,他違背祖制,不走安排好的仕途;他厭棄約束,不愿娶家中安排好的妻子。

他渴望建功立業,不愛駐留上京,要去西北軍中。

他以為自己是對的。

可是人生漫長,你真的什麼都能抓住嗎?

16

我讓長公主想起了她年輕時候的模樣,她甚至親自拿了手帕給我擦額上的細汗。

「溫婉端方,胸有格局,堅韌不拔。我所創辦的女學,要養出的大魏女兒本就該是這副模樣。」

就這麼十二個字,卻讓我指尖都在發顫。

這是一個名聲可以影響女子一生的時代,長公主對我的判語,足夠抹清我身上被退婚的污點。

「你這樣的孩子,當崔家的主母綽綽有余。你本應隨昭兒一起喊我一聲姑母的。」長公主的目光掃過崔昭失魂落魄的模樣,嘆了口氣,「可是,年輕人莽撞,沒來得及懂你的好。」

彼時年少輕狂,誰知道錯做出的決定,再沒有追回的余地。

長公主道:「不如我收你做弟子怎麼樣?我的琴藝還沒能找到人傳承下去。」

我意外地抬起頭,看見長公主睿智澄澈的眼神。

她是真的喜歡我,也憐憫我的遭遇。

17

世事輪轉不過一冬一春之間,數月前我還因為退婚的事情差點死在冬日里,現在已經時來運轉。

我接到的女眷宴貼多得數不過來。

上京連平頭老百姓都知道,江家有個小姐才冠京華,就連長公主都破格收她為關門弟子。雖則在婚姻之事上不太順遂,被退過婚,但那現在看來也不是要緊的事情。

早有街坊戲本上演著,清河崔昭癡慕江家小姐已久,只是怕自己出征埋骨沙場,才忍痛退親。不然為什麼要在上元節萬金買她的花燈?

眾說紛紜,倒是有個說法是公認的,江小姐什麼都好,就是現在訂的親不好。

周故棠,又跛腳,又兇殘,一點都不相配。

街邊流言不能過耳。

長公主親自回頭整頓了女學,廢除了「凡女子被退婚者,不許入女學」這條規訓。

她身子不好,只能靠侍官扶著,卻仍然上了女學講學的高臺。

「我立女學之初,就是希望女子之間相互扶持。沒想到幾十年過去,世間對女子的要求愈發苛刻了起來。」

「我深居不出多年,也就不知道,原來這些年因退婚被女學拒之門外的人竟然這樣多。退婚和品行不端原本就是兩碼事。」

「倘若女學都不接納被退婚的女子,還有什麼地方可以容納?」

我仍然記得,被退婚的那個冬日,我差點病死在雪里。

幸好有一只手扶起了我。

可又有多少女子,沒能熬過退婚的冬天?

18

我在等待女學初夏時的結業禮。

原本按照安排,我在結業禮后就會訂下和崔昭的成親日程,誰能成想,我會和周故棠成親。

但這段時日,我時常見不到他。

周故棠似乎在忙一起江南走私案的事宜,我空閑的時候見不到他,偶然幾次遇見都是在街上,他策馬而過,緋紅的官服似蝶翻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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