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大年夜的飯桌上,叔叔拿出一瓶葡萄酒:「整點不?」
阿姨夾了一塊醬大骨頭放在我碗里:「照你姐學,擱手抓著啃。」
勝男手里抓著一塊差不多有她手掌那麼大的醬骨頭,啃得滿嘴流油。
叔叔給我倒上一杯酒,笑呵呵地說:「嘗嘗我的手藝,就是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慣。」
疼愛我的父母,喜歡我的姐姐。
這樣的場景以前在我的夢里都不曾出現過,現在卻真真切切地展現在我的面前。
經歷兩世,我平生頭一次在遠隔家鄉千里之外的東北,感受到了家的溫暖。
對于他們來說,拘謹和小心翼翼就是對這種善意最大的傷害。
于是我也開始學著勝男的樣子,抓著那塊大骨頭啃了起來。
20.
又迎來了一年的高考,這次許安新考得非常不錯,穩超一本線 30 多分。
填寫志愿時,他給我打來了電話,征詢我的意見。
「姐,你說我第一志愿應該報哪兒?」
「咱爸咱媽怎麼說?」
「他們讓我報家附近的大學,說我平時方便回家,咱爸說養兒防老,不愿意讓我走得太遠。」
我想起了那次車站幫我拎袋子的大叔,想起了食堂的阿姨們,想起了勝男的父母,想起了我的老師和同學們。
要讓許安新徹底脫胎換骨,不能僅靠著我的巴掌和甜棗,我需要用一個大環境來改掉他心底的劣根性。
「安新,如果你真的相信我,志愿就填國防科技大學吧,男人就該出去闖一闖,不要一輩子被那個小漁村捆住手腳。」
「好,姐我聽你的!」
志愿填好的第二天,我破天荒地接到了家里的電話。
是我媽打來的,她在電話里邊哭邊罵我:「你個白眼狼,過年都不知道回來孝順孝順自己爹媽,只顧在外面快活。這回可倒好,你還慫恿你弟弟報了東北的志愿,你到底安的什麼心?」
看來許安新真的聽了我的話,志愿報了國防科技大學。
聽著電話那來自頭親生母親的污言穢語,我輕描淡寫的問她:「媽,你讓許安新上大學是為了啥?」
「當然是為了給咱們老許家漲臉,光宗耀祖!」
「那我建議他報北方的大學是在害他嗎?」
「他考得那麼遠,以后我和你爸怎麼辦?以后我們老了誰來管我們?」
「所以,許安新只是你和我爸養老的保障,他的未來并不是你們優先考慮的,是嗎?」
「放屁!我能害我自己兒子嗎?你少在這挑撥離間!」
「我是根據他的成績提出的最合理化的建議,如果你覺得不滿意,可以讓他再復讀一年,明天填志愿的時候讓他報市里那所三流野雞大學。」
說罷,我直接掛斷電話,沒給她再說話的機會。
21.
兩個月后,許安新來到國防科技大學報到。
我特意去車站接他,把他領到車站前的新生接待處。
他的個子又高了,人也壯實了不少,見到我就把手里的包裹遞給我。
「累死了,咱媽給我收拾了好多東西,我差點拿不動。」
我依舊和以前一樣,接過他遞過來的包裹:「他們倆沒跟著你來?」
「沒有,快封海了,家里活多,我就沒讓他們兩個跟來。」
正說話間,幾個新生接待處的男同學走過來,其中一個男生很自然地從我手里拿走了包裹。
許安新不解地看著那個男生,而我只是習慣性地笑著說「謝謝。」
「同學,你是來報到的新生嗎?」
「不是,他才是新生,我是他姐姐。」
拿走包裹的男生直接又把包裹塞進許安新的手里:「挺大個男的,讓你姐給你拎包?自己沒長手啊?」
我笑著打圓場:「我們家那邊都這樣,沒事沒事。」
幾個男生看許安新的眼神明顯帶上了一抹嫌棄。
「啥地方啊?還玩重男輕女內套!」
「就是,挺大個駝兒,還讓自己姐給拎兜子。」
「我在家要是敢讓我姐干活,我爹能整死我。」
雖然是小聲地嘀咕,許安新也聽得分明,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我笑著拍拍他的肩膀:「這邊的風俗就是這樣,習慣就好了。」
看著高年級的幾個學長,他茫然地點點頭。
22.
我從小對他的「教育」,讓許安新很快適應了周圍的環境,和新同學打成了一片。
他驚訝于當地女性的地位,這是他近二十年來所不曾接觸過的社會環境。
他給爸媽打了電話,說自己可以打工賺學費和生活費,盡量不再朝家里要錢。
接到兒子電話的兩個人感動得老淚縱橫,直夸許安新長大懂事了。
想想當初我拎著行李走出家門前,他們壓榨我口袋里為數不多的生活費的情景,我不禁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
兒子勤工儉學就是獨立懂事,女兒勤工儉學就是理所應當,甚至自己賺來的錢不貼補家用就是大逆不道。
放長假時,許安新借口來回路費太貴,打電話告訴父母自己不回家,然后扭頭就跑到學校來找我。
我在校門口見到他,明顯感覺到他整個人變得不一樣了,具體哪里不一樣我卻說不清。
直到逛街時他很自然地朝我伸出手,拿走了我手里拎著的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