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大牛這麼一鬧，可不是把白花花的五十兩，都要給嚷沒了嗎？

元亞子從柴房里走出來，他養了五天的傷，還沒痊愈，走路也是一瘸一拐。

見了這一幕，他病態的俊臉，露出一抹笑意。

張老娘見了他，叫嚷著要把人轟走。

張老爹一把搶過掃帚，指著墻頭圍觀的許多人，罵道：「人是我帶回來的，趕什麼趕。沒瞧見院墻上的人，趕這些還差不多！」

張老娘雖生氣張老爹駁她的面子，可想起院墻上的人，掄起掃帚一個個驅趕起來。

「滾滾滾，看什麼看！」

鄉里鄉間多的是看笑話的痞子和混子，個個恨不得一天看人家八遍笑話。

見院里趕不走，張老娘拉過懵懂的大牛，和她出門去趕。

留在院里的我，對著大敞的院門，冷冷啐了一口。

張老爹扶著元亞子回了柴房，唯有病弱的二虎扶著門和流鼻涕的三犢子，兩個兄弟傻傻地望著我。

我對他們視若無物，下廚做起了晚飯。

3

我特意做了一桌豐富的晚飯，連張老娘平時不舍得給兒子吃的豬油都炒了菜，把存著過年的臘肉一塊燉了湯，然后殺了家里負責打鳴的雞。

張老娘氣呼呼地回來，看了一桌子的菜，剛開口想罵我。

我直接說，我愿意嫁給劉大戶。

張老娘驚訝了一下，才過來搓揉我的手，不管手上是否長了凍瘡。

「好女兒，你總算是想開了。」

可不是，得了五十兩，這點肉啊雞啊算什麼。

一家人對著豐盛的飯菜，今日饒是最沒心沒肺的大牛也因為遭了打，不敢動手撕搶雞腿。

張老爹問清楚緣由，氣得摔了筷子，指著張老娘痛心疾首道：「你怎麼把羞月嫁到那種地方去？」

張老娘撒潑慣了，無事先嚎一嗓子：「家里都快揭不開鍋了，你還帶回來個人，我不把羞月嫁過去，他們哥三個怎麼辦！」

張老爹果然啞火。

三犢子不知是不是真的聽不懂，望著雞腿流口水。

我在大牛不滿的目光里，夾了只雞腿在他碗里，三犢子咬著香噴噴的雞腿，吧唧吧唧地吃起來。

我笑意吟吟地問他好吃嗎？

三犢子點頭說好吃。

我陰森森地道：「這是娘賣了姐姐，買的，好吃吧？！」

三犢子被這話陰住了，他果然聽得懂。

張老娘厲聲指責：「你對三犢子胡說八道什麼！」

我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我說的是實話啊，娘難道覺得是假的，那我明天就回媒婆，不嫁了。」

張老娘罵也不是，不罵也不是。

「既然要我嫁，就得叫我出嫁前過得舒坦了。否則，像大牛今天這樣故意刁難我，我寧愿投了河也不嫁了！」

張老娘被這話嚇了一跳，一向低眉順眼的長女，居然是個性烈子。

大牛知道闖禍了，一句話也不敢說。

我笑瞇瞇地將另外一只雞腿遞到他碗里，說：「吃吧，這可是娘賣了姐姐得來的，你得吃啊。」

大牛迷糊糊地把雞腿往嘴里塞了一口，還沒嚼。

我笑得比北風還寒，說：「你只管吃吧，你又有幾個姐姐，今天吃了這頓，以后家里沒吃的，賣的就是你了。」

大牛驚慌地看了下父母，頓時放下雞腿，什麼都不敢碰了。

全家這頓飯就沒有吃得下，真是白殺了一只雞。

4

大牛被安排大冬天天不亮就得下田干活，張老娘可不管他愿不愿意。她可不敢讓我出門，否則真的投了河，她就賠本了。

我對著三個弟弟都是笑意盈盈，奈何三個弟弟見了我都像見了鬼一樣。

過不了幾天，大牛就受不了，纏著張老娘，不讓她把我嫁了，又被張老娘一頓削。

不但如此，張老娘害怕那天看熱鬧的鄰居把閑話傳到縣里，特意求媒婆快快和劉家定下婚期。

劉大戶聽聞，大手一揮，先拿了十兩銀子給媒婆當先禮，媒婆貪了八兩，只給張老娘二兩。

就是二兩也叫張老娘喜出望外，唯恐婚期遲了，定在了半個月后，連年都不讓過，就要我趕緊過門。

張老爹也只是勸說幾句，見無用，便天天鉆在柴房里，不知干什麼。

我還是給元亞子送飯，元亞子看見我，只有兩句話，「謝謝姑娘」和「有勞姑娘了」，一點越矩也沒有。

張老爹則對元亞子大為贊賞，說他談吐風度不愧是出身在柏鄉大戶。

元亞子上戰場完全是個意外，元家在柏鄉是個沒落大戶，雖不復祖上門客如云，喚奴千名的盛況，可到底有十幾頃土地耕種，足夠闔家溫飽。

這在天災人禍的亂世，簡直不要太好。

元亞子原本在州府讀書，在回鄉路上被土匪劫上了山，結果又被剿匪的官兵充入了軍中。

這個亂世，幾方軍閥亂戰，缺的就是壯丁，他即便是說清了自己的戶籍情況，軍中也不愿意放他回去。

最近一次戰爭，手無縛雞之力的元亞子給砍了好幾刀，愣是裝死，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給拜會友人的張老爹在途中撿了回來。

我的婚期沒瞞過元亞子，那天夜里收拾碗筷，元亞子忽然對我道：「張姑娘要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