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尸橫遍野的亂世中，能活著便是莫大的幸運，哪還敢奢求，風花雪月的情愛。

太過疲乏，我連喜服也未脫，便睡了過去，迷糊間感到有雙手在撫摸我的后背。

3

太過困頓，我一時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隱約還聽見有男女在吵架。

「你要和她在一起，我就殺了這賤女人。」

「鬧夠了嗎？你去殺，殺了她，我也不會和你在一起。」

「以為我不敢？我這便殺了她。」

我猛地清醒，困意全無，打開燈屋里并無人，吵鬧聲也戛然而止。

莫非院里還有居住的下人？

帶著疑惑，我來到院里，幾間屋子查看后，除了正屋也就是我居住的房間，再無一人。

可明明聽見有對男女在吵架。

是最近發生太多事，神經過于緊繃嗎？

我睡意已無，坐于院中，不覺間天微亮，天邊拂過魚肚白的光，繾綣著幾朵云，漸漸院外喧鬧了起來，不時有路過的丫鬟在閑聊：

「聽說二爺昨日抓到了張家人，全都殺了，還下令重金通緝張家長女張筱筱，也不知那張家小姐長什麼模樣，若尋到便發了呀。」

我愣了愣，眼眶有些酸澀，終究是死了。

「我們苦呀，你瞧這院子里的丑丫頭命多好，雖說嫁于一個死人，可好歹是大少爺的小姨太。有葉二爺的庇護，余生不愁了呀，這等好事怎輪不到我們，倫相貌我們哪位不比里面那丫頭強？」

「別說了，趕緊將衣服吃食放門口走吧，多少晦氣。」

她們走后，我將院門口的衣食拿了進來，立于鏡前，換掉了喜服。一襲青白盤扣旗袍，外搭白色毛絨短斗篷。

我將繁重的盤發拆掉，黑發披落拿根發簪半挽，頓感頭部都輕松了些許。

剛準備吃點東西，院外有位丫頭喊叫：

「小姨太，二爺有事找，你自己去下正堂書房，我還有事忙不便帶路，你以前是這府里的丫鬟，想必是熟路的。」

「勞煩姑娘告知，我一會便去。」

臨走時塞了幾口點心，走在路上尋思，他找我干嘛？

「那是那家小姐？生得真美。」

「是啊，你瞧雪膚玉骨，眉眼精致的像畫上仙子般，再瞧那身段纖柔婀娜，想必是來找二爺的吧。就是她的衣服怎麼看著有些眼熟呢？和今早送去玉蘭院那丑丫頭的衣服一樣。」

「怎麼可能一樣，你估計看錯了，趕緊上前帶路，這位小姐氣質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家，肯定能給賞錢。」

我想得入神，面前忽現幾位笑盈盈的丫頭，方緩過思緒。

「請問小姐如何稱呼？是來找二爺的嗎？奴婢給您帶路。」

「那勞煩姑娘了。」

「您真有禮貌，對我們下人這般客氣。」

我微笑不語，到了書房門口，將頭上還算值錢的發簪拿下，賞給那丫頭：

「今早，辛苦姑娘跑來玉蘭院通知，日后還有麻煩之處，一點心意莫嫌棄。」

那丫頭驚訝的望向我，莫不是嫌棄打賞的不是大洋？我將發簪塞在她手里。

而后敲了敲書房門。

隨著低沉壓抑的一句：「進。」

我無奈推開了門。

葉楓穿著白襯衫坐在椅子上，軍服外套搭在椅背，神情嚴肅垂眸看書。

桌上還有張墨跡未干透的紙張，上面蒼勁有力寫著三個大字：小石頭。

他沒開口，身上抑制不住的冷厲，迫得人不敢看他。

我緊攥手里的帕子，低下頭。

半晌，他眼皮也未抬一下，語氣疏冷問：

「知道張筱筱下落嗎？」

我僵了僵，淡聲回：

「不知道，我剛入府里做丫鬟，不到半月余。」

他擺擺手，懶得在施舍一句，示意讓我出去。

我連忙快步走到門口。

「回來。」

這人有完沒完，我深吁出口長氣，換上笑臉轉過身，不料視線于他對個正著。

4

我猛地垂下頭，避開視線。

余光中他長腿杵地緩緩站起身，雙手插褲兜里，往前邁開幾步，倚靠在書桌，淡聲問：

「聽不懂話？」

我走到他面前，沉默不語。

「把頭抬起來。」他口吻命令，不容置噱。

令我不由脊背發涼，我緊擰帕子微笑抬起頭，他目光在我身上略微停頓：

「你看起來，倒不像個丫鬟。」

「回二爺，家里世代從醫，世道亂，府上被掃蕩了，父母不幸被殺，我逃到了南城，落在這大帥府做丫鬟討生活。」

他慢條斯理頷首點了根煙，垂眸把玩著手里火柴盒，半晌，不咸不淡飄出一句：

「滾出去。」

我不由蹙眉，多少有點毛病，出去時撞見幾位軍官面色凝重，進入書房：

「二爺，南城都搜索了，沒…… 沒尋到，張小姐的任何消息。」

我走到樓梯處，腳步頓了頓。

只聽「砰！」一聲，煙灰缸怒摔在門上：

「繼續找，尋不到，你們找個地方，對著槍口自行解決。」

房間里，幾位軍官瑟瑟發抖，垂著頭，大氣不敢出。

回到玉蘭院，我坐于桌前凝思，張家人都被他殺了，為何不放過張筱筱？還花重金尋找，定要將張家人全殺光方解恨？

思疑時無意瞥見，桌上的幾盤點心沒了，出門時我方吃了幾口而已。

難道有人進來？

我亦是沒在多想，許是附近干活的仆人饑餓，順手拿走了吧。

午夜夢回，那對男女吵架聲，又傳入耳畔，漸漸清晰，宛如在身邊，我確定不是夢，嚇得驚慌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