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辦法管是不是世風日下,眾目睽睽,我只知道眼前人,毀了我的前半生,又毀了我的后半生。
周郢可以接受我的過去,可大周子民不可以。
閉上眼睛,正欲殺了他的時候,手腕被捏住,匕首被悄悄奪走。
忍不住偏頭看向身邊的人,周燼。
這班主顯然也認出了他來,「公子啊,你當初帶走鶯鶯……」
話還沒說完,周燼就伸腳將他踹開,拉著我往外走。
到了門口,周燼吩咐站在外面的侍衛,「封鎖天風樓,禁止任何人出入。」
外面的陽光明明很暖,可我還是覺得很冷,甚至開始發抖,周燼看我這樣,神色慌張起來,「褚歌,別怕,沒事的。我不會讓……」
「沒用的,悠悠眾口哪能堵住,沒用的,都是真的……」
周燼看出我情況不對,拉著我進了馬車,外面的人聲被阻隔,我的情況才好上一些,抱著腿開始出神。
馬車剛停到褚府大門,就有侍衛縱馬而來,跪在地上,「屬下辦事不力,天風樓人多勢眾,沖出來了。」
是我所預料的。
周燼面色漆黑,抿著唇平復氣息,「滾,自己去領罰。」
囁嚅了一下,想要求情,卻覺得自己自身難保,多做善事未免可笑。
自嘲地笑了一聲,垂下眼睛低聲道:「我先回去了。」
「褚歌……」
「我沒事,殿下不用擔心。」
「我……可以帶你走,去漠北,再也不回來。」周燼的聲音很輕,像泡沫一般。
心莫名地蕩了一下,暖意泛上來,緩解了剛剛眾人的惡意揣測和謾罵帶來的冷。
我很感謝周燼時至今日說出這樣的話,可一切早已不是最合適的時候了。
「謝謝。」我笑了笑,這樣的溫柔,拒絕便太過殘忍了,除了道謝我竟不知說些什麼。
索性轉身進去,不再看他。
天風樓的事情像長了腿似的,幾個時辰便傳遍了鳳仙城,甚至傳到了皇上耳中。
圣旨宣我入宮,我才推開門,竟看到父母和褚嬌都急切又難過地在院中轉悠。
我笑了起來,「歌兒入宮一趟,莫要擔心。」
「好好好,歌兒,等你回來,為父就請命鎮守皖南,再也不回來,我們一家子去邊塞去!」
「好。」我說出這個字的時候,心里又暖又酸。
暖的是父母的愛,酸的是人言可畏,我與周郢再無可能。
20
走到宣政殿的時候,我內心已經宛若一潭死水。
可看見周郢一襲白衣跪在殿中的時候,我竟沒忍住眼眶發酸,瞬間掉下了淚珠。
「褚二啊,你是個好姑娘,但是不適合朕的兒子。」皇上看著我,目光沉靜,語氣威嚴。
我跪在御前,磕了個頭,「臣女明白。」
「不要。」周郢失禮地開口,聲音有些啞。
「混賬東西,你再說一遍!」君王一怒,伏尸百萬。
「兒臣只想要褚歌,非她不娶。」
「來人,太子口無遮攔,杖責四十!」
皇上朝著外頭的侍衛發出了號令,侍衛推門而入,面面相覷,見皇上沒有絲毫反悔的意思,只得拉著周郢出去。
我再也顧不上君臣之禮,抬起頭轉身,看向跪在外面被長棍杖責脊背的周郢。
他衣白如雪,面白如雪,跪得筆直,好似青竹不可摧折。
莫名地視線又模糊了,「陛下,臣女不嫁殿下的。」我的聲音黏黏膩膩,沾了水汽。
皇上還沒開口,周郢就抬頭看了過來,目光糅合著疼和乞求。
「朕明白你是個好孩子,是周郢目無君上,朕才略施懲戒。」
最后一棍下來,我幾乎在他臉上看不見人色。
「兒臣非褚歌……」
皇上大概是真的怒了,「別以為朕不敢廢了你!」
「父皇若是想另立儲君,兒臣絕無怨言。」周郢這句話說得已經有些吃力,聲音輕若飄絮。
我眼前一道明黃色身影閃過,皇上出現在周郢面前,狠狠一巴掌就扇了過去,「你這逆子,可莫要忘了你的儲君之位是怎麼來的!讓朕廢了你?你對得起你死去的母后嗎?」
周郢的臉被扇偏了過去,只能看見他線條流暢的側臉,和一片猩紅。
只是不知道怎麼,我卻覺得皇上這句話的殺傷力,要比那四十棍和一巴掌重得多,重得一下子奪走了周郢的傲骨,讓他屈服了下來。
劍拔弩張的氣氛在周郢臉上一片死寂之后歸于平靜,皇上拂袖離開,我這才爬起來,跌跌撞撞地跑過去扶起周郢。
目光觸及他背后的星星血跡時,心臟再一次絞了起來。
扶著周郢回東宮,他一直都沒有開口,好像死去似的。
他趴在榻上,我用匕首劃開他的錦袍,看著那些斑駁猩紅的傷口,輕輕地上藥。
「歌兒知道孤最后悔的事是什麼嗎?」
「什麼?」
「那日在彭城,歌兒告訴孤往事時,孤想著要做一個很溫柔、很善良的人,所以未曾下令一把火燒了離恨天。」
周郢說這句話的時候,狹長的眼皮斂下,再搭上這病弱的面容,看起來溫和清貴。
明明是惡毒的,卻恰到好處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系好紗布笑了笑,「臣女應該要離開京城了,往后殿下多多保重。」
手腕被死死捏住,周郢秀氣的長眉擰起,聲音染上幾不可察的情緒,似懇求,似難過,「褚歌,你等等孤。
」
等殿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