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能相逢,那就永遠不要記起。
「難怪我一見你就歡喜,原來早就命中注定。」道士說。
「我也是。」不然,當初就不會跟他走,大約當初心里就覺得親切。
我扒拉著他手臂要爬出來,他卻將我按在懷里。卻在我強硬的要求下,放任我爬到他肩膀上。
我看著魔君,不帶絲毫的情緒:「你這又是何必?」
「何必?!」魔君冷笑,眉目間被魔氣渲染得妖異詭美,那恨意卻是沉甸甸的,對我,對休思。
「那要讓我看著你們雙宿雙飛嗎?一世又一世,我任你殺任你罵,任你蹂躪解氣,將一顆真心捧到你面前踐踏,而你是怎麼對我?!沒有憐惜,沒有情意,日日盼著我死,還給我當老母,你就這般厭惡我嗎?」
「為什麼?」他聲聲泣血,字字含恨,「我到底比他差在哪里?」
他怎麼也想不通,為何我與他糾纏這麼多年,我對他依舊無愛。
讓他一個情劫,渡成了無情劫。
他不甘,他憤怒,將自己逼入了魔。
「因為我不喜歡你呀。所以,你在我眼里不如狗,真心想踐踏就踐踏了。差不差,你說了不錯,我說了算。」
我奇怪地看著他,都入魔了,腦子還轉不過來彎。也是,能轉過來彎,也就不會入魔了。
14
我與小道士相識在很早很早以前。
我當時剛修出第三條尾巴就去人間禍禍去了,整天仗著一張漂亮的貓皮騙吃騙喝,這一騙就騙到了當朝的國師身上,蹬鼻子上臉,在國師的頭上作威作福。
一只貓活得比大爺還大爺。
國師脾氣好,縱著我,自己都不讓人服侍,偏偏給我配了很多的奴才,伺候我吃喝拉撒,養得我如同廢貓一般,完全忘了自己是個貓妖。
貓性本賤。
而我賤中之賤。
我爪子一賤,國師桌案的東西就遭了秧,摔得噼里啪啦,不管是多名貴的,在我爪子下沒三個回合就摔得粉身碎骨。
國師為此,還專門將擺件換成了耐摔耐的,我磨了幾次爪子后,就沒興趣了。
然后,我又盯上了國師喝水的杯子,摔了七八十來次,爪子伸進去無數次,也嘗過一次,但那水太苦了,貓嘗了一次就吐著舌頭走了。
等我放過他的杯子,就對他的書和紙感起了興趣了,全都印滿了小梅花。
后來,國師忍無可忍,抓著掙扎不斷的我就要關進籠子里。但好巧不巧的,我化形了,在他手上化形了。
我們大眼瞪小眼,我趁著國師沒反應過來,伸著腦袋就是一頓亂蹭,蹭得國師臉通紅,手跟燙到了一樣,松了開來。
而我,就啪嘰一聲掉到了地上。
國師喜歡貓,自然也喜歡變成貓的我,再怎麼惡劣的性子和行為,只要一想到這是貓呀,就理所當然了。
我被人縱得習慣了,就離不得他。以至于后來愛上他,就太正常了,畢竟誰不喜歡偏愛自己到沒原則的人呢。
即便是養寵物,那就養吧。
反正平時是我撓他。
然后呢,然后,我與國師外出游玩的時候,被當朝的小皇帝給發現了,少年愛美,男人愛色,見色起意太正常了。
小皇帝是天之驕子,天底下沒有他得不到的東西。
他哭著喊著要納我當妃子,我對他愛答不理,生氣了,甚至亮爪子就撓。
他在我這里討好未果,就直接向國師要,索要未果就開始出幺蛾子。
這蛾子出了一次又一次,國師寬容能忍,我不能忍,我是直接殺到了皇宮,爪子架到了小皇帝脖子上,威脅他再胡攪蠻纏就殺了他。
小皇帝明面上答應,暗地里卻動了殺機,暗地里招了驅妖師在宮里布下重重陣法,殺國師囚貓妖。
國師重傷,我一被囚就是好幾年。
我對不喜歡的人向來不假臉色,那幾年我都是貓形,任他如何,硬是不變成人。
后來,國師重傷要死了,小皇帝抬著國師來看我,本想讓我死心跟他。
那時,國師的頭發都白了,明明是修道之人,本該生機無限,他卻危在旦夕。他憑著最后一口氣,將全部的修為給我。
他說:「我心愛的姑娘皎皎如月,明眸善睞,冰雪可愛,我對她呀,相思不休。她生來是貓,愛恨隨性,不該被囚禁,不該這般活著……」
然后,生機斷絕。
我放生痛哭,極度悲傷之下,沖破了被加在身上的桎梏,殺小皇帝和驅妖師后,我以兩尾為他新生的身體,以全部的修為和一半的神魂為代價,祝他復生。
只可惜,我殺了小皇帝,雷劫加身,也牽連到剛復生的他。他只來得及擁抱我一下,就輩劈成了小孩子,而我變成了貓,不知何時能恢復人身。
臨了,我用最后的妖力給他下了一道禁制,讓他忘了我。
我告訴他說:「南有喬木,不可休思。你對我相思不休,你就叫休思吧。」
當他再次見到我的人,知曉我的名字,就會記起一切。
然后,再次愛上我。
后來,我變成了貓崽子,丟失了全部的記憶,被現在的貓爹貓娘撿了回去,養得貓里貓氣,但賤氣不改,依舊作天作地。
小皇帝不知怎的,竟成了仙君。
他的情劫其實是愛而不得方成大道,但他成了仙君,卻依舊耿耿于懷。知道我失憶后,就去找我。
但我這貓,向來涼薄的很,沒了記憶對他也是愛答不理。
所以,他再安排了這次的歷劫,依舊選了我。
他這次的情劫是:相守百年,情投意合。
但偏偏,我貓眼金睛,沒一世能讓他如意的。
這歷著歷著,就成了生死劫。
15
魔君還在無能憤怒,我卻不耐煩了,跟著道士一起出手。
但,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我們兩個打不過就跑。
最后,還是我貓爹貓娘搬來了救兵,大家車輪戰才將他給滅得透透的,死得不能再死。死前,他還不忘膈應我一把,念著「他愛我呀」,問我可知他的名姓,問我心里可有一絲他。
他叫什麼來著,我還真不知道。
他在我這里,從頭到尾都沒有名姓,更何況有他。
仙至賤,做了魔也是一樣一樣的。
渾身是傷的小道士心疼地捧著我貓爪子吹吹,冷不丁他開口說了一句話:「我心愛的姑娘高高在上,作天作地、心狠手辣,但我對她呀,依然思不休。」
這句話在我腦海中炸開,跟國師的那句話漸漸重合在一起。
我感動得貓眼汪汪,爪子捧著道士的臉,承諾:「小道士,以后我再也不撓你了。」
瓜子變成纖纖玉手,貓變成好看的小姑娘,我掛在道士的身上,在他臉上蓋了一個章,說著我自己都不相信的甜言蜜語。
以后,要是他惹我不高興了,該撓還是撓的。
-完-
聞香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