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自婚來》第4章

串珠帶著他的體溫,熨得我心口一熱。

聘書,信物,拜堂,婚證,如今已俱全了。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我素來貪心,既要恩愛,也求不疑,」我望著孟嶼嵐,正色道,「此后一生,波瀾不絕,或有各種不如意,但只要你不負我,我必信你依你,絕不放手。」

「夫隨妻轉,我是你的。」孟嶼嵐清冷的美目中笑意淺淺。

我心中仿佛被什麼東西撓了一下,有些癢,有些酸,卻也感到慌慌亂亂,心跳怦怦,臉頰的熱度直直蔓延到了耳垂。

孟嶼嵐微微低下頭——

「等一下!」我幾乎跳起來,回身往鋪面跑,又急急地轉頭對他叫:「等我!」

跑到了鋪中,我喘著大氣,喊道:「貼紅紙!」

「掌柜的?」伙計不明所以。

我笑著彎起了眼,朗聲道:「東家有喜!喜自婚來!」

8

成親是一輩子只一次的大喜事,不說普天同慶,也得見者有份嘛。

即日起火腿買一斤送三兩,店中伙計多發三成薪銀,熱熱鬧鬧,大張旗鼓。

盡數安排完,我踮著腳后后院蹦跶了幾步后,連忙停下,拍了拍臉。

成家立業,頂天立地,鎮定!持重!

后院里,孟嶼嵐果真百依百順,讓他等我,他便站在原地等我。

順帶看向榕樹樹干上,那道新鮮熱乎的刀口。

「這刀痕是今早砍的。」我說。

「你做的?」他問。

「嗯吶,」我先是點點頭,又覺得不對勁,連忙解釋道,「這刀痕是因為陳煥,他來找我,我便想著給他個教訓,這才——我保證,我發誓,我絕不是會對夫君施暴的那種人!」

孟嶼嵐倒是也淡定,聽我這麼說,他先是頷了頷首,而后看向我:「你昨夜闖入太學,也是因為想找陳煥,只是找錯了人才遇到我,倘若沒有找錯……」

「倘若沒有找錯,」我嚴肅地說,「今晨就該是一把殺豬刀,一具尸體,一個罪犯!」

安排得明明白白。

「是嗎。」孟嶼嵐垂眸,尾音中隱著淺哼。

「我是要去同他拼命的!」

我鄭重其事道:「若真遇見了,話都不會多說一句,刀已經先砍過去了。幸好遇見的是你,否則陳煥死了,我也活不成,為那種人償命,實在不值得。

我得活著,我得好好活著。

不為別的,只為你,人間也值得。」

孟嶼嵐唇角彎了彎,眼中盈著笑意。

我朝他嘿嘿嘿地笑,內心小盤算噼里啪啦地響。

我父母雙亡孤身一人,卻有了數家鋪面,憑的是三寸不爛,舌燦蓮花。

哄得了客人,自然也哄得了夫君。

如今想來,他雖才貌雙全,我也才智機敏,就很相配!

9

夜幕垂下,伙計收拾完了后院店鋪,走得干凈。

我肚子早餓了,又尋思這是成親后第一頓飯,且孟嶼嵐這氣質舉止,這頓飯斷不能馬虎。

「上月樓的鰣魚宴你可喜歡?周家酒記的紫蘇蝦很是出名,還有江南春,金陵最好的飯莊,達官顯貴文人墨客都愛極了這家……」

我極力推薦金陵城中有名氣的酒樓,除了皇宮御宴,想吃什麼都行。

孟嶼嵐只點了一樣:「骨湯素面。」

「就……這?」我很是意外。

「可以嗎?」他看向我,目光中滿是期待。

10

我拿了一節脊骨,哐哐剁碎,生火熬煮,湯色潤白時,再下火腿絲,咸香融合得恰到好處,撈出骨渣火腿,只留湯頭。

燙熟的細面下進湯里,撒上一把細碎青蔥。

大功告成!

骨湯細面我自小便做,自覺手藝上乘,吃過的都說好。

若是給旁的人倒還好,可孟嶼嵐……他拿著竹筷,挑了幾根面條咀嚼,垂眸不知在想些什麼。

「要不,我再去給你買點別的?對街有家極好的果釀肉脯……」

「不必,」孟嶼嵐看著碗中的面湯,語調中帶著幾分笑意,「這便足夠了。」

他進食時毫無聲響,但速度不慢,眨眼間小半碗下肚了。

好像是真的能吃沒有勉強……我松了口氣,大口吃起自己碗中的面。

吃完面,我作勢要端兩只空碗,被他抬手截了過去,放進木盆里,他挽了挽袖子。

要做什麼,不言而喻。

「快放下!」我急急忙忙地說,「你怎麼能做這些?」

「我為何不能做?」他沒停手,拿著葫蘆瓢舀水。

「你是神仙啊,神仙得供起來,鮮花素果三炷高香!」我想也不想便說,「給你吃人間的東西已是罪惡了,還吃這麼隨意……你怕是不習慣,也吃不好吧?」

孟嶼嵐沒說話,只低頭洗碗。

我看得心驚膽戰,倒不是怕碎了瓷碗,是怕碎的瓷碗扎了他那雙玉雕似的手。

然而,孟嶼嵐洗碗的手法竟十分熟練。

洗凈了碗,刷凈了鍋,掃凈了灶,最后將抹布搓揉洗凈,掛了起來。

「你怎麼……」好似做過這些活計一般。

孟嶼嵐沒等我說完話,他兩指在灶火口抹了一下,指尖炭黑一片。

這是要做什——「喂!」我忽地大驚。

孟嶼嵐抬手,將指上的炭灰往自己臉頰抹了過去。

那張畫都畫不出來的絕世容顏,頓時變得不倫不類。

然而,他還意猶未盡,左臉抹完,又在右臉也抹了好幾道。

「你做什麼呀!」我想抹干凈他臉上的灰,又無從下手,只能踮著腳干著急。

見我近身,他反手也在我臉上抹了兩道。

我捂著側臉,又是吃驚又是傻眼,看不懂他究竟想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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