糯糯的腦袋一下子就抬了起來，手緊緊捏著封莫寒的衣服，握著拳頭瞪大眼睛盯著他。

　　一大一小看著他，眼神出奇地相似，淡漠，寒涼，不服，倔強。

　　依稀間，封老爺子恍然似乎看到了那年去接小兒子時的模樣，他渾身濕透，衣服上的水結了冰，看著就冷。

　　然而比那更冷的，是他的眼神，似是寒潭一般，幽冷森然，就跟此刻是一樣的。

　　不，曾經那眼里還有恨意，而現在只剩下譏諷嘲笑。

　　一時間，他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所有的話都一下子卡在嗓子間，再也吐不出一個字來。

　　“呵。”封莫寒忽然笑了一聲，眼里卻無絲毫笑意，“你永遠都只信你看到的，你以為的，你當你多英明神武？其實剛愎自用，愚蠢至極。”

　　說完，也不去看他那張氣得鐵青的臉，低頭把糯糯握得發白的小拳頭輕輕掰開，摸了摸她的手，把她的小腦袋按進懷里，大手拍著她的后背，他說：“我的女兒什麼樣，用不著你來教，她有多好，我知道就好，她有多善良，她幫助過的人知道感恩足矣，至于你？”

　　他輕嗤一聲，眼皮微抬，唇角勾起譏諷的弧度，薄唇輕啟，字如利刃，瞬間劃破封老爺子的心窩，“你又算是個什麼東西。”

　　一句話，氣得封老爺子大喘著氣，怒容滿面地看著他，指著他的手不住地顫抖，一副隨時要暈厥過去的模樣。

　　“莫寒。”封莫言不贊同地叫了他一聲，示意他少說兩句，這可是他爸。

　　明白他的意思，封莫寒卻是嗤笑了一聲。

　　這一下，徹底點燃了封老爺子的怒火，他暴怒道：“是，我不算什麼，我就不該生你這個孽種！逆子！你的命，你的公司，你的今天，哪個不是我給你的！你說我算什麼東西！”

　　一句話，全然否定了封莫寒整個人的存在，剜心之言。

　　聽到這話，封莫寒沒什麼反應，似乎早就猜到了他會這麼說，也早就習慣了，糯糯卻臉色驟變，腦袋蹭一下從他懷里抬了起來。

　　剛被封莫寒哄著松開的拳頭瞬間又捏了起來，她眼里噴著火，看著封老爺子，一字一句道：“我爸爸的一切都是自己努力得來的，跟你沒有關系。”

　　他從一生下來，就被送到了鄉下，飯都吃不飽，得自己去上山下水地找吃的，而他的公司，是他的另外兩個兒子都不想要才扔給他的，況且，他接手的時候根本就是個破爛，是他自己一個扛起來的。

　　可是他現在說什麼，那是他給他的？還說爸爸是孽種逆子？

　　糯糯這一刻，真的怒了。

　　眼神兇狠地盯著他，怒道：“我爸爸沒有不孝順，是你不值得孝順，你不配！”

　　封老爺子也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喘氣聲更重，臉色難看透頂，在場沒有一個人敢出聲，幾個小的更是把呼吸放到了最輕。

　　封莫寒卻是忽然輕笑一聲，甚至還有閑心捏捏小丫頭肉嘟嘟的小臉。

　　他懶洋洋掀起眼皮子，眼里沒有恨意，也沒有太多的情緒，仿佛站在他面前的只是一團可有可無的空氣而已，神色清淺，說出口的話又是戳人心窩，“我的命你給的？你也好意思說這話？你給了我什麼？”

　　余光掠過封母，難聽的話他沒說，繼續道：“至于公司，你想要，還給你就是了，從今天起，我就是不是你兒子，你也少在我面前充大爺，再給說我女兒一個不字，你知道我從來不是什麼好人的。”

　　說到最后，他的眼神陡然一厲。

　　他說的是真的，他要是再敢招惹糯糯一下，他絕不會放過他，更不會對他手軟。

　　封老爺子臉色大變，除了他的威脅之外， 還聽出了他話里的另一層意思。

　　他盯著他，怒不可遏，“你要跟我斷絕關系？”

　　封莫寒唇角微勾，“我們的關系，不是在二十七年前就斷掉了嗎？”

　　在他拋棄他的那一刻，他們就不是父子了。

　　封老爺子氣得說不出話來，好半晌，才咬著牙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來，“好，很好。”

　　他臉色緊繃，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他，“好得很，從現在開始，你再也不是我的兒子，我跟你，沒有一絲一毫的關系！”

　　話落，“啪嗒”一聲，細微又清脆。

　　只有糯糯能聽得見。

　　她扭頭看著封莫寒，目光落在他左額日角的位置，那里，那根搖搖欲墜的細線終于支撐不住，斷裂開來。

　　她伸手摸了下，甫一碰到，斷線立刻化為虛無，消失不見。

　　他們的父子親緣，徹底斷了。

　　曾經的因果也徹底一筆勾銷。

　　是他親手斬斷的。

　　父子親緣天注定，人為斬斷，尤其是小輩這邊斬斷的話，多少會遭受一點反噬，她之前還在想著要是真的需要她動手的話，得要多畫幾張符，不曾想，他自己就先做了。

　　由父方斬斷，并不會產生什麼負面影響。

　　天道，到底還是偏心長輩的。

　　不過沒關系，她會偏心她爸爸的。

　　摟住他的脖子，糯糯貼著他的頸窩輕輕蹭了蹭，軟乎乎說道：“爸爸，我們回家吧，好好慶祝一下。”

　　既然壞老頭已經不是爸爸的爸爸了，以后他要是再敢欺負爸爸，她也不用顧忌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