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她看向寧囂,難得溫婉慈祥的笑,“阿囂啊,你聽話去把案子撤了,否則一旦警局立案處置,會影響家里生意的。”
風卷云層,遮住了頭頂耀眼的陽光。
寧囂站在樹下,身上跳躍的螢火碎光被陰影覆蓋,他那雙陰鷙的鳳眼冷到了極點,
“你們只知道影響童家聲譽生意,那我外婆算什麼?”
“明知道我賣房是為了給外婆交住院費,二位想要房子,卻連買房的五萬塊都要騙,好一招空手套白狼,無恥下作的讓我惡心。“
寧囂滿身的諷刺,鼓動的咬肌野性難馴,額角浮現青色脈絡。
童榮柳絮都有些不敢和他對視,目光虛晃一下。
遂然童榮覺得有損一家之主威風,昂起下巴,頤指氣使,“那本來就不是你的房子,你外婆的第一繼承人是你媽。
我們也是為了維護你的面子,才出此下策!”
柳絮拿出提前準備好的協議,拍在寧囂面前說,“既然你要挑明,我也就不跟你迂回了,你當初趁著我媽神志不清哄她把房轉給你,現在也該物歸原主,立即把這轉讓協議簽了。”
寧囂看到擺在他眼前的房屋轉讓獲利者寫的是童飛帆的名字。
柳絮注意到寧囂的眼神,嘴角勾了勾,溫柔輕哄,“阿囂,你占著房子也有十幾年了,該知足了。
現在該輪到你弟弟了,不要奢求不屬于你的東西,這都是你弟弟的。”
她說,不要奢求不屬于你的東西,你要知足。
她說,都是你弟弟的。
即便曾經已經聽過的話,即便已經傷數回,但每次聽,都會像利器撥開他皮肉,在血淋淋的傷口里再度翻攪。
寧囂扯唇,眼中陰影更甚,笑得隨性涼薄,“外婆只是你的養母,你算什麼直系親屬?
這些年照顧外婆養病的是我,你們從未敬孝過外婆,他童飛帆什麼東西,也配來惦記外婆的東西?”
“孽障,你這是什麼態度?”童榮戾聲,“我們生你養你,孝順我們是你為人子女該做的!
你這麼沒出息,將來肯定賺不到錢。童家都是要交給你弟弟的,那破房子值不了幾萬塊,就當是你身為童家孩子為家族投資了!”
寧囂劣笑,
“那房子在我那放了十幾年你們不屑一顧,現在厚著臉皮來要,還不是為了那一百萬的拆遷款?”
寧囂怎麼會知道拆遷款的事?
童榮夫婦倆面色微變,這下有點棘手。
柳絮緊跟著開口,“阿囂,我們是一家人,談錢俗氣了些。
可是我們要給你弟弟開公司,需要這一百萬,雖然對你不公平,可是你弟弟有了出息,你將來沒出路,不也可以去你弟弟那上班嗎?”
呵, 一家人?
寧囂咀嚼著這三個字,眸色起伏著深邃濃稠的暗色。
從六歲那年被童家驅逐,他早就不知道什麼是家人了!
少年低了低頭。
額前銀發在眼窩投下一排陰翳,更顯得五官深刻。
再抬眼,里頭已經沒有任何情緒,干凈疏冷如陽春三月,勾唇時浪蕩不羈,
“我是被外婆養大的,你們從未在我身上花過一毛錢。
既生不養,卻要我拿一百萬孝順你們?
那房子寫的我的名字,你們想要,去做夢來的快點!”
少年一貫匪氣難馴,話里話外就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可是寧幼沅卻看到了父親故作無謂之下的寒心。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孩子從生下來就會愛父母,同樣也期待被愛。
越是缺乏愛,就越想要。
可是在他年少的時光,他被親人傷害,被命運欺壓,他那顆滾燙的心臟逐漸被磨去了溫度,最后眼睛里再沒了光。
即使知道父親年少受盡苦楚,可是親眼目睹,卻是另一種更深刻的疼痛,寧幼沅很心疼他。
見寧囂不答應,柳絮好臉色瞬間消失,狠聲,
“行啊,你有本事不給,那我就把你外婆從醫院接走,她年紀大了,可受不了折騰!”
寧囂鳳眼一瞇,猩紅的血色涌出來,狼崽子似的狠。
外婆是鄉下人,柳絮一直很討厭這個養母,覺得如果不是外婆領養她,她明明能被有錢人領養的。
柳絮嫁人后就和外婆斷絕關系,生怕影響她名媛貴婦的形象。
為了錢,寧囂相信她什麼都做的出來。
壓都壓不住的憤怒襲來,羽翼尚未豐滿的寧囂毫無他法,隱忍暴躁道,“房子我可以給,但你們必須要支付我五萬塊外婆的醫藥費。”
童榮譏諷道,“你外婆得的是癌癥晚期,就算給她花錢治病,最多也就是多讓她活一段日子,還不如早點死了,安生點。”
寧囂眼如血月,喉嚨里涌出了腥味,“這麼多人死,怎麼不見你們死?”
柳絮也不愿意讓寧囂和鄉下養母占便宜,皺眉說,
“要麼你把房子給我,我還能讓你跟你外婆相處最后一段時間。
要麼你一眼都別想看到她,自己掂量吧!”
寧囂沒有說話,呼吸卻一下下的粗重起來。
少年單薄的身影籠罩在暗影里,像是被世界遺棄在角落。
思緒像墜入無盡的漩渦,這種感覺幾乎讓他窒息。
外婆已經是他,唯一的親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