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越發心煩了,懶得跟他多說。揮手推開他的身子,理了理自己的衣衫,一腳踢開那礙眼的奏折,翻身下了床。
「你要立后立妃都隨你,只別挑個歪瓜裂棗塞進宮里,看著便讓人心煩。」
我這話卻讓祈恒高興起來。
他連鞋襪也顧不得穿便跟上來抱住我。
濕熱的唇角細碎吻著我,膩著聲音在我耳邊,促狹意味十足地對我說:
「既然這樣,那便阿姐來幫我挑好了,只要是阿姐挑的,我都喜歡……」
祈恒說要我幫他選妃,他便真做得出來。
昨日才批了選妃的折子,那些官宦家的小姐隔天便進了宮。
不過好在,祈恒這妃選的著實不上心。
選妃的時候,千嬌百媚的丫頭逐一向他走近給他看。
頭上戴海棠的嬌俏,這腰間掛如意佩的端莊。可祈恒卻像是瞧不見一般,只不時看向假山后頭的我,順著我目光隨便指了幾個,便舍下這滿園春色頭也不回地去了前朝。
如此當真是怕我吃醋了。
一直等到那些丫頭們離開,我從假山后出來,正準備回傾云殿,卻又聲音從身后傳來叫住了我。
「剛剛是你?」那人說。
我怔住腳步轉過頭看過去,去而復返的太傅之女,眉眼里透出算計的模樣,偏過頭仔細打量著我。
我原以為她是認錯人。
畢竟這宮里知道我存在的除卻祈恒也不過太監郭安和照顧我的啞婢。
我正想著怎麼找個借口隨意搪塞過去,她卻不耐煩了,拉下一張臉來:「你聾了,我問你話呢,剛剛躲在假山后的是不是你。」
這便是蠢了。
我冷眼看著她,慢慢笑起來。
若是恭恭敬敬向我請教一番呢,我高興了興許還能跟她說幾句。可她之一副全然是拿我當奴才盤問的架勢,那就莫怪我。
春三月的海棠開得正好,我信手折了支簪在鬢間,并不看她,只自言自語說著:「都說后花園的一草一木都經過調教,今兒是怎麼了,隨便來只野狗也敢來亂咬人。」
「你……」
她大概是從未吃過這樣的癟,臉憋得青紫也說不出來話。
我卻懶得同她再糾纏下去,轉頭離開。
可她竟敢上來拉扯我,一巴掌落在我臉上還嫌不夠,緊跟著便聽她在我耳邊叫起來:「就是你,方才祈恒哥哥就是聽了你的話,才會選了別人!」
我原只是煩她,并不曾想要起殺心。
可眼下這麼看來,倒是顯得我這只妖仁慈太過了。
我猛地伸出手掐住她脖子將她慢慢拎起來,貼在她耳邊輕聲地問:「你說我是斷了你的手好呢,還是斷了你的頭。」
官宦家族出身的小姐,嬌嫩的就像不經風雨的花。只不過雙腳才一離地,這小臉已經嚇得慘白。
梨花帶雨的一張小臉,被淚痕暈花了妝。
我笑她的不成氣候,松了手看她跌坐在地,而后慢慢伸出手去正想擦掉她臉上的淚,卻有不合時宜的聲音從身后傳了過來。
「住手!」那人說。
我當下與那人背向而立,只覺得身后聲音耳熟。
我順勢轉身望過去,瞧見那人的臉,我攥緊了拳頭,指甲慢慢嵌入我的掌心。
我曾想過無數次和他再次相見的場景,我以為我能遏制住我的恨意。
眼前這人,我是認識的。
時間若往前倒一倒,或許還論得上稱一句夫君。
可如今,我只是恨他。
一刀宰了他太過仁慈,非得在他身上剮上千萬刀,才配得上我對他的恨。
我這樣看著他,無心亦是這樣瞧我,及至他看清楚我的臉震驚起來,手下意識地便去摸腰間的刀,冷硬地問我:
「你是誰?」
我當下若有十分之一的把握殺他,也勢必同他拼上一拼。
可我沒有。
腦子里僅存的一絲理智勸我慎重。
只要找到妖丹,殺他不過是早晚的事。
我終于忍下心頭的恨意,慢慢攥緊的拳頭藏在袖子掐進肉里,低頭他福了福身:「奴婢參見國師。」
無心見到我向他行禮,愣了很久。
他眉頭皺得很深地瞧著我,連眨眼都不曾有,隨后又長長地嘆了口氣。
他握住佩刀的手慢慢滑下去,目光卻依舊落在我的臉上,半晌才回過神兒,轉頭又對著太傅之女說。
「天色已晚,你早些回府去吧。」
他既然這樣說,想必是對我的疑心消了幾分。
是啊,是該回去了。
我看著那丫頭背對我離開的身影笑了笑,隨后福身慢慢向他行了個禮,冷冷笑起來:
「奴婢……恭送。」
3
太傅之女在當晚暴斃。
腸穿肚爛,七竅流血。
一時間宮內宮外上下議論的皆是此事,只說太傅的女兒死不是好死,怕不是得罪了什麼狠辣的妖。
我以為太傅女兒之死不會這麼輕易過去。
豈料此事卻像是一縷風吹即散的煙。
慎刑司找不到兇手,便隨意拉了個死囚定罪,連個說法都沒有就讓那死囚畫了押。
不用問也知道,慎刑司敢這般潦草了事定是祈恒授意的。
畢竟太傅女兒死不是好死,妖孽殺人的說法滿天飛,他總會聽到。
可他沒問,只說要帶我出宮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