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邊的副將瞧著無心的臉色,順手打開了一只木箱指給我看:「既是大人的成婚禮,那我們這些兄弟難免想來此討一杯喜酒喝,只是嫂夫人若是覺得我們是些粗人,那我們即刻便下山去,絕不讓您為難。」
他一口一句「嫂夫人」,喚得我兩頰直發熱,我別過臉去不敢看他,到底還是點頭允了他們留下來。
只是我沒想到,這都是他們的陰謀。
我清清楚楚地記得我們約定好成婚的那一天。
無心依照人間的規矩,與我拜堂成親那天。
他在洞房里深情款款的替我掀起大紅喜帕與我飲下交杯酒,可洞房外頭他手下副將卻在喜酒之中摻入了大量克制妖力的毒。
一室之隔,端的是兩方天地。
我把我一顆真心全都捧給了他,不曾有過半分懷疑。
他將我攬到在紅燭軟榻,親吻我的額頭,我只覺得一陣眩暈,而后便聽到他低沉著聲音對我說:「阿月,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什麼,是他覺得讓我等太久了麼?
我想伸出手去,摸一摸他的臉告訴他不要介意,可偏腦子一陣混沌,來不及開口,而后便只覺得四肢無力,隨后便歪倒在榻前昏了過去。
這一夜我睡得很不安穩,刀劍聲、哭喊聲源源不絕地從耳邊傳過來,我像是做了一個怎麼也醒不過來的噩夢。
更可怕的是,這一切都不只是一場夢。
大婚第二日,我從房中醒來身邊不見無心的身影,卻有一柄短劍從我的胸口貫穿到后背。
我握著那柄短劍,四下張望找不到無心。
只好勉強撐著傷重的身體出門去尋。
卻沒想到,我沒找到無心,卻在房外頭看見了阿爹阿娘的尸體被吊在樹上,已然是被放干了血。
我這才發現院子里都是我被放干了血的親族。
無心連同著他帶來的那些人走得一干二凈,沒留下半點痕跡。
唯有插在阿爹心口上那柄無心從未離身的佩劍提醒我,這一切都是他做。
我當下便打算下山去找無心報仇。
可惜,我傷得太重,還未及走到山下就昏倒在了路上。
所幸有山中其他獨角靈獸折溪路過瞧見我出手搭救,救下我一命,還在我清醒之后偷偷為我打探清楚整件事情的始末。
恣有良臣,治疫有方。更念疫起于妖,為安江山社稷,孤身犯險,以一身之力,于妖山屠妖,滅全族,得此良臣,朕感甚慰!
這是當年黃帝老兒廣昭天下的嘉令,一字一句都沾著我族人的血。
我在那一瞬間才明白:無心之所以屠了我全族,全是因為我們鴆鳥一族的血可以治療疫病。
呵,你說多可笑。
我以為他是我的良人,翩翩佳公子。可其實到頭來,我不過是他眼中的一味藥。
7
我不知道我在窗下站了多久,及至我從昔年回憶里回過神兒來,懸在宮門口長廊上的燈籠已然掌了燈。
始終未歇的絲竹之音伴著喧囂的笑聲在吉慶殿混成了一片潑天的熱鬧,我站在暖閣里怔怔瞧著外頭的樹,忽然就痛恨起這些,心里悶得厲害。
侍奉我的啞婢不知我的心思。
叩門試探了幾次想把準備好的晚膳送進來,直到最后一次我不耐煩了,頭也不回地冷下聲音:「滾出去,別來煩我。
」
門外的人聽見我的話,敲門聲便頓了頓停下來,我只當啞婢挨了罵長了記性,可隨后卻傳來殿外的人推門進來的聲音。
我當下便惱了,想也未想便開口:「我不是說過麼,別……」
可我話未說完,那未經允許闖進殿內的人卻驟然從身后抱住了我。
熟悉的熏香氣息和溫熱自那人身上傳過來。
——是祈恒——
「你怎麼……」
「噓——」
祈恒抱著我,食指豎在我唇上,止住我要問的話。
「讓我抱抱你。」他說。
祈恒他像是累極了,雙手環在我腰間緊緊抱著,頭埋在我肩上長長舒出一口氣來,方才又沖著我解釋道。
「我在她交杯酒里放了迷藥,今晚我哪兒也不去,就在這里陪你。」
他這樣說,擺明是想討我的歡心。
可我卻不想遂了他的意,推開他的手從他懷抱里掙脫,將祈恒往外推了推,而后便瞧見一對同心玉佩從他袖口里掉了出來。
這不是祈恒的東西,我一眼便看得出。
可轉念又想起大婚之日夫妻之間贈玉乃是婚俗。
祈恒忙不迭彎腰去拾查看那玉佩有沒有摔壞。
我一時心里越發得不暢快起來。
「不是說不喜歡麼,那又何必這般在意。」我冷笑道。
我這話像是說的祈恒一怔,他抬頭看向我,眼睛又順著我的目光所及看向了手里的玉,忽而嗤嗤笑了起來。
「你說這個?」
我別過臉不去看他,可偏祈恒笑得越發開懷。
祈恒卻先我一步上前,緊緊攥住了我的手:「我帶你去個地方。」
我當下便想掙脫他的手,可祈恒偏是不肯放。
滿宮的宮人不知道何時都被他打發到了哪里,他只管一路緊緊拉著我的手疾行,隨后將我從暖閣帶到前頭的傾云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