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五月,庭院里開了很好的櫻花已經快要落盡。
我隨他一路疾行來到傾云殿外正弄不明白祈恒他要做什麼,他卻驟然開口:「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云姬,你來看——」
我正疑惑不知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祈恒卻伸手卻推開了傾云殿的門。
我順著他的動作望過去,下一秒卻瞧見,這傾云殿中,撞進眼里的滿都是吉慶惹眼的大紅喜字。
我霍地回過頭去看向祈恒。
祈恒笑起來,隨后將那枚同心玉佩放入我的手掌心里:「云姬,連同這枚玉佩,這些都是我為你準備的……」
我在那一瞬間,干干凈凈地忘了自己要說的話。
我默默抬頭看向祈恒。
他眼底里斑駁映出的都是我的影子,大概心里也裝著我這只妖。我忽然想伸出手摸一摸他的臉,可手伸出去一半卻又止住了。
我同這人世間背負著不可滅的仇,不會輕易被祈恒這滿口甜膩人的情話打動。
但鬼使神差地。
祈恒趕上來吻著我與我耳鬢廝磨的纏綿時,我卻也并未推開他。
到底是貪戀這人間情歡。
我這樣想著。
「云姬,你是喜歡我的對麼,你心里是在意我的,對不對。」動情地祈恒一遍一遍地問我,瀲滟看向我的目光里帶著渴求。
「你的心是我的。」我終于說,「你要心甘情愿地交給我。」
祈恒:
1
「你跟我回宮好不好。」救駕的將軍等在神祠外頭恭迎我回宮的時候,我卻滿腦子都在想著怎樣說服這只妖跟我回宮。
我訕訕拉了拉她的衣袖,抬頭看著她,終于還是忍不住:
「只要你跟我回宮,你要什麼東西,我都給你。
」
事后想來那真是我此生說的最天真的一句話。
一只妖,即便是有什麼想要的,也絕不會屈于我一個凡人。
可云姬卻未表現出半點嘲諷的意味,她只是定定地瞧了瞧我的心,隨后笑起來,幽幽地對我說了兩個字:
「妖丹」
我有很多次夢見過云姬,但這話我不敢同她講。
她像是恨極了我的夢里有她這件事。
十一歲的時候僅僅是因為我同她說起,在夢里我錯把她當成了多年前在月落湖邊救了國師的神。她就陡然大怒起來,毫不留情地將我推下了御河。
我記得那是二月,御河里的水正冷得驚人。
我撲了幾撲勉強從河水中透過幾口氣來,以為她是不留神正要呼救,可云姬卻只是站在河岸邊看著我,臉上的表情似乎比河水還要讓人覺得冷。
那一次,我算是勉強撿回了一條命。
御河里的水固然冷,好在不深。
沾了水的冬衣重得像石頭般墜著我一直向下,我只得脫了衣衫,赤著身子一路踩著河底的石頭往岸上爬。
我以為云姬已經走了,但她并沒有。
等我上了岸之后,穿著一身紅衣的她就蹲在岸邊,單手撐著臉看著我,目光卻直勾勾地落在我心口處的疤。
「這是什麼?」她問。
「舊傷。」
我抹了一把臉上的泥水,原本一肚子的氣正要發作,卻在看到云姬的一張臉之后發不出,只好忍忍:
「五歲那年落下的疤,當年沒被治傷給疼死,如今倒是差點被你淹死。」
「五歲。」
云姬呆愣愣地看了我一會兒,忽然不知道想起什麼肆意地笑起來,仿佛什麼都沒發生似的,向我伸出手說:「我去陪你換件衣服可好。
」
許是白日里落了水的緣故,我在當夜便發起了高熱。
一個接著一個混亂的夢境在腦子里亂成了一鍋粥,理不清頭緒,可卻總有一襲紅衣在眼前,揮之不去。
后來我才知道,那襲紅衣不是夢而是云姬。
聲聲爆竹便是這個時候從殿外響了起來,我看見她眼睫顫了顫,忽然想起,妖最怕硫磺制成的爆竹煙花。
我幾乎是下意識伸出手去捂住她的耳朵。
「阿姐你別怕,我陪著你呢。」
我自問,以當時自己的境況,對著一只妖說出這樣的話來,實在有些大言不慚。
可偏偏云姬卻是信了。
那雙寫滿了陰冷的眸子里,頭一次隱隱約約顯現出柔軟的意味。
而后她沖著我溫柔地笑起來,輕輕拉過我的手放到嘴邊親吻了一下,近乎帶著愛意地對我說:
「好,你來陪著我。」
2
我不知道是如何打動了她這只妖,但此后她確實對我多了些在意。
此后數年我一直如依賴姐姐一般依賴她。
直至那一日,我退朝回了傾云殿,瞧見她斜倚在貴妃榻上懶懶地翻著一本禁書,臉卻不由分說的熱了起來。
我以為我是被她的肆意妄為嚇到,畢竟人類女子絕不敢如此張揚大膽。
我慌忙轉過身去不敢再看下去,可卻被她瞧見笑起來。
隨手拉了我陪她坐下,玉藕一般的胳膊就搭在我身上,手還在不慌不忙地往后翻著。
我從未看過這些,那些圖不免讓我臉熱。
傳授我課業的太傅是個老古板只知道教我四書五經,三皇五帝,卻從未告訴我情愛是什麼。
我在當夜便做了一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