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當夜便召來宮中的繡娘詢問。
云姬性子冷。
她待這后宮乃至是我都一向是事不關己的,如此為只香囊動氣吃醋著實是太不尋常。
連夜趕到長樂宮的幾個繡娘仔仔細細,反反復復瞧著我憑著記憶畫出來的那只香囊的圖飾,可不論怎麼看終究卻像是商量好的一般說不出什麼。
不,這絕不可能。
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云姬。
云姬這只妖雖是一向剛烈狠辣不曾對誰留半點情面,可這般打內心發著狠地想要去殺一個毫無關系的旁人卻還是頭一回。
事關云姬,我總要弄個清楚。
我當即便命心腹將我親手繪制的香囊圖飾帶出宮拿給京城里有名有姓的十幾位繡娘去看。
可令我意外的是。
這些繡娘的說辭卻大多與先前的無異,只說這香囊上的紋飾不過是最尋常的紋飾,絕無可能在其中藏著什麼隱情。
這只出自辰妃之后卻意外送到云姬手上的香囊,像是一個千頭萬緒離不開的死結。
我很想去問問辰妃。
但冷落了她這麼久,貿然為了一只香囊前去怕是又會引人生疑。
畢竟她進宮之后我連一次都未曾去過,上一次潦草遠遠見過一次還是大婚第二日,長意按照規矩領著各宮妃嬪向我行禮——
——長意——
我怎麼忘了長意了。
長意這丫頭平素謙和,與后宮嬪妃之間也密切往來,香囊之事若問她,許能從中問出些線索。
我這樣想,也實在是沒辦法的辦法。
正考慮找個什麼借口去吉慶殿找長意,可她倒是先來長樂殿見我了。
長意此番過來,本是來同我商議后宮裁減用度。
銀子的事兒我向來是不大上心。她向來仔細,經她手過的賬目,我倒是可以一百個放心。
再加上我心思不在這些外物上。
正想著該如何找個由頭向她開口問及香囊。
可她卻先瞧著我書案上的那張香囊的圖飾,一時愣住,臉上的笑意逐漸消失,眉心緊緊蹙起了一個結。
「你見過這香囊?」我問。
長意回了回神兒看向我,猶豫片刻,這才輕輕點了點頭:「是。」
「那日辰妃來我宮里同我家常時曾說想做一只香囊送給陛下,這香囊的紋飾還是我同她一起挑的。」
長意輕輕嘆了口氣,看向畫的目光透出不忍的神色:「只是我沒想到,這香囊鎖扣上的珠子,辰妃會用鴆珠。」
「鴆珠?」
我心下不安隨后就聽見長意繼續說道:「我也是昔年在家里的時候聽哥哥說起過一二。」
「這鴆珠雖不及珍珠的大小,可難得放在陽光底下卻能散發出琉璃一般的色澤,只是……這鴆珠珍貴是珍貴,可未免太過殘忍了些。」
長意頓了頓,看向我,這才繼續說道:「上乘的鴆珠要在鴆鳥活著的時候直接取下眼珠,細細打磨,方如此鴆珠的光澤才不會散——。」
我當下被長意的話驚住,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心一下子冷了下去。
鴆珠,鴆鳥的眼睛——
「陛下,陛下您怎麼了……」
我下意識的就要往傾云殿趕,一時竟就忘了長意。
卻又聽得門外忽然傳來匆匆忙忙的腳步聲,像是見了鬼一般的奴才慌里慌張地滾進來,只撲通跪在地上磕了幾個響頭:
「陛,陛下,辰妃娘娘燒死在自己寢宮了!」
一貫被母家嬌慣著以至于顯得有些跋扈的辰妃,終究是變成了一具通體焦黑的碳。
她死了,死得這麼猝不及防。
得到奴才來報,我跟長意趕到辰妃宮中的時候,幾個奴才正躲著惡心,將辰妃燒得看不出眉目的尸體從殿內往門外抬。
我想上前看一眼辰妃的尸體,領頭的侍衛卻將我勸住:「陛下還是不要看了,辰妃娘娘去得不安詳,陛下看了怕是會不適。」
「到底怎麼回事兒。」
領頭侍衛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一旁的長意,猶豫頓了頓之后才又說道:「火是從殿內著起來的,許是辰妃娘娘睡得深沒察覺。一直等到奴才們察覺,整個內殿已經燒起來了,娘娘……已經燒死在里面的……」
他話還未說完,長意卻已經忍受不住了。
她大概是聞到空氣之中遍布地燒焦的人肉味一時忍不住,忙躲到一旁大口大口地干嘔起來。
4
我終是在子夜時分避開眾人耳目,去了傾云殿。
辰妃不同于太傅的女兒,這樣不體面的死在這后宮之中我不給他母家一個交代,總歸是有些說不過去。
夜半更深,燈火通明的傾云殿外,只有一個啞婢打著呵欠守在殿外。
她半夢半醒間地瞧見我,以為是做夢,揉了揉眼睛發覺不是,這才又忙不迭地起身向我請安。
說來矛盾。
方才瞧見了辰妃尸體之時,我心里只想著盡快來找云姬問個楚。可眼下我已經到了這傾云殿外,可卻又一時不敢進去見她。
辰妃不明不白地死在這宮里,她的母家勢必不會善罷甘休。
可這件事若真是云姬做的,我又如何能給她一個保全。
我在殿外站著一個人想了很久,直到夜風吹過殿內的燈燭滅了兩只,殿內的光暗下來,我才長嘆了口氣緩緩推開了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