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我去傾云殿看她。
她當時正臉色憔悴著,手里握著一把匕首刀尖對著自己,似乎打算了結了自己。
「云姬!」
我當即撲過去奪過她手里的刀扔得遠遠的。
云姬她不堪用力,身子順著我的力道頹下去,倒在我懷里。
可始終卻不肯再睜眼看我一眼。
「云姬你不要這樣,你想做什都可以,我求你別傷害自己好麼。」
「傷害?」她微微睜開眼睛看我,諷刺笑出聲:「難道傷我最深的不正是祈恒你麼。」
我豁地怔住,抱著云姬的手僵在原地動彈不得,過了良久,我終于低頭吻上她的發頂。
「云姬,是我對不起你,可我只想要你活著……」
經此一事之后,我便再不敢離開云姬半步。
平日里的朝政都是在云姬睡下之后再處理,等她醒了我就陪著她拿素日里她喜歡的玩意兒來討她的歡心。
即便她從未再多看我一眼。
4
云姬此一生大概都不會再原諒我,畢竟是我傷她太深。
而如今我所做的這一切并非想要求得她的原諒,我只是希望在今后的日子里,云姬的痛苦能少一些。
六月花開,云姬這一場病不知不覺便養到了夏日。
今年的天氣照比往年冷了些,花也開得晚。
一直到六月中,傾云殿窗下的兩顆梧桐才稀稀落落地開了些,小小隱藏在樹葉之下,顯得并不繁茂。
云姬待這樹,有時倒比對人更有感情。
這兩棵樹,是當年我替她安葬了她的一眾親族的尸骨之后,從妖族圣地的那棵老梧桐取枝帶回來種在她窗下的。
那時候她雖然嘴硬總說妖族不興這些喪葬之禮,可我卻瞧出她看那兩棵樹的眼神不像平時那麼冷冰冰,想來她到底還是高興的。
我想再見到那樣的云姬。
所以梧桐花才開的時候,我便每日為她摘一捧放在殿中。
那日晨起,我正如往常一般在梧桐樹下為云姬摘花,樹尖上的花開得最好,可惜太高,云姬她虛虛倚在窗下看著我搬梯子爬到樹梢,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
及至我將那梧桐花捧到她面前的時候,抬起頭來緩緩對我說:「我想回妖族看看。」
自從折了云姬的羽骨之后,她便再未親近過我抑或是對我提出任何的要求。
就這麼一句話便足以讓我歡喜難當。
「好,我答應……只是……」
我頓了頓,盡量婉轉:「云姬,你現在身體還未痊愈,我們等你再好一些,我們再回去,好麼。」
云姬她聽了我的話沒再說什麼,只閉上了眼睛低下了頭。
我以為她是生氣了正要解釋,可云姬卻又忽然抬起頭對我說:「我想下個月去。」
我終究還是答應了云姬。
即便我知道她身體并不適合奔波,可我還是答應了。
自從云姬失去了妖力和羽骨之后便像是失去了靈魂一般,我實在不忍心再讓看到她臉上出現任何失望。
所以我只能竭力盡快調養好她的身子。
好在接下來的這段時間,云姬沒有抗拒過我端給她的藥也都按時喝了下去。
甚至有一次我喂她的時候,她瞧見我手腕上纏著紗布的時候,甚至開始關心:「我喝的是你的血麼?」
我點點頭看著她,四目相對,兩人都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兒,
云姬她才慢慢拆開我手腕上的紗布,露出我手腕上猙獰可怕的傷口,然后緩緩吻了上去。
我從未見過這樣的溫柔的云姬。
可那一瞬間,我心里卻只有害怕。
我愛了云姬數十年,她的心性我最清楚,我唯恐她會一個想不開,攥緊她的手:「云姬,你答應我,你會好好活下去,不會想不開,你答應我.....」
她微微抬頭,側著臉看向我,眼里似乎帶著一點點的平靜的笑。
我心里稍稍安慰些,也覺得近來大抵是自己有些過度緊張松了口氣,隨后便又聽到云姬對我說:「祈恒,我想睡一會兒……」
我終于還是借著私巡之名,秘密帶云姬出了宮。
七月中,正值盛夏。
曾林高草茂的妖族圣地久未曾造訪,如今已經變成了一片荒谷。
離宮之后心腹侍衛一路將我和云姬護送到妖族圣山的山腳下之后,我便沒有再讓他們跟上來。這里祭著云姬全族的魂,實在不該有旁人再去打擾他們。
我命那些心腹守在山下小心看守。
至于我則陪著云姬一路徑直去了她親族的埋骨之地。
我們來得晚了些,花期將過老梧桐樹只剩下了殘瓣。
風一吹,花瓣撲簌落下,云姬她一身紅衣,慢慢走進漫天的花雨里,一如當年我在神祠外見到她的場景。
「云姬……」
我忍不住叫她。
可云姬卻未曾看我,她只攤開手掌伸出手,慢慢接住了一片凋零落在掌心的花瓣,自顧自說道:「我第一次見到他,也是這樣一個秋日,漫天的花瓣從天上飄下來,然后我用我的血救了他一命。」
他?
我恍惚了一下,腦中迅速閃過一個名字。
「祈恒,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救他麼。」
「就因為阿娘說『我們妖族我們鴆鳥一族名聲不好,渾身上下鳥羽都沾著毒,但唯心頭一點善念不可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