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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里人。
一個只懂玩弄權術,目光狹隘,剛愎自用,對子民毫無憐惜之心的皇帝,有什麼存在的意義呢?
「舅舅,縱然突厥人全民皆兵,騎術尤為精湛,但我朝并非沒有好手,幾次交手也沒落下風,為何一直拿阿史那氏沒辦法呢?」
舅舅怔愣片刻,嘆了口氣,卻沒有說出話來。
舅舅是個君子,尤其重情重義,先帝對他有知遇之恩,臨終前托他為輔政大臣。
舅舅也信守承諾,為皇帝勤勤懇懇征戰沙場。
他之所以一直沒拿下突厥王庭,都是因為皇帝連番阻撓。
皇帝猜忌心尤其重,堅信平衡之術,若是舅舅打下了突厥王庭,豈不是功高蓋主?
見舅舅面露猶豫之色,我也沒有再多說。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舅舅遲早會看懂的。
「阿顏,我知道你對陛下十分失望,也知道陛下并非明君。」
「但朝政之事,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的,我身在局中,很多事身不由己不能憑一己之快做事。」
「你只需要知道,陛下坐上那個位置,已經是多方博弈下最好的結果。」
我冷笑一聲:「舅舅,多方博弈,要對士族妥協,要讓貴族滿意。」
「可有人想過百姓何辜?邊疆這十萬將士何辜?他們在不知情時,已經被妥協太多次了。」
舅舅還要繼續說話,我擺擺手出了軍帳。
10
但我知道,舅舅有自己的擔憂。
誠然他手握重兵,軍中卻不是他一人說了算,皇帝也安插了不少人手。
想要這十萬大軍鐵板一塊,還要多打幾場勝仗,讓皇帝的人不聲不響地消失。
總不能突然揭竿而起,大喊一聲老子不干了,反他娘的!
行軍打仗,最怕師出無名。
所有事都可以從長計議,只一件事是等不了的。
冬天過去,兵強馬壯,突厥人用不了多少時日又要南下,得趁此機會把他們打回家。
跟舅舅商議過后,我帶著小股將士,先把雁門關附近的突厥散兵圍剿一番,省得他們欺負此地婦孺。
幾次突擊下,我在軍中的名聲越發好。
眾人再叫一句裴副將,已然心服口服。
估算著突厥大軍壓境的日子,如前世一般,我爹被陛下欽點,帶人前往定北郡。
上一世,舅舅就死在三月后。
我爹跟回利可汗通信,舅舅沒有防備他,戰術提前暴露,雁門關內駐兵圖堂而皇之送進了突厥大軍的帥帳。
舅舅死得不明不白,還背了罵名,說他冒進投敵,害死邊疆十萬大軍。
舅舅死后,裴鈺死里逃生,卻被我爹又逼回了邊疆,也死在這漫漫黃沙之中。
而我在宮中孤立無援,有心無力,只能看著親人接連慘死。
還好,上天給了我重來一次的機會。
三日后,我爹帶著圣旨前來。
見我第一面,話還沒說出來,我爹就先紅了眼眶,儼然一副慈父模樣。
「二郎!黑了,瘦了!」
他抹了抹眼眶,從懷中掏出一枚荷包遞給我。
「這是你大姐親自給你繡的,你姐姐在宮中也日夜惦記你,你可千萬要保重自身。」
「你和阿顏都好,我百年之后才有顏面去見你娘啊。」
聞言,身后的舅舅和徐恒之表情都十分尷尬。
千言萬語一句話,我的親爹啊,你是真認不出來兒子女兒啊。
我接過荷包,繡工不錯,一看就是裴鈺親自繡的。
輕咳一聲,壓下笑意,我制止了我爹繼續發出驚人之語。
等我爹和舅舅走了,徐恒之才湊過來低聲問我:
「真是你爹?」
「如假包換。」
「看來裴鈺裝得不錯。」
我勾唇笑了笑:「我弟比我有女人味。」
徐恒之垂下眼睫,輕聲道:「我就喜歡英姿颯爽的女子。」
「嘖。」
11
作為皇帝欽點的監軍,我爹開始頻繁出入帥帳。
沒人會防備他。
誰能想到他大好日子不過,非要去投敵叛國呢?
哦,可能還是皇帝指示的。
這種情況下還真不好說他是不是叛國。
入夜,萬籟俱寂。
我拎著截回的信鴿進了帥帳。
信紙擺在桌子上,燭火搖曳,昏暗的光線下,舅舅臉色難看地看完了一封密信。
我一直讓人盯著我爹,今夜他鬼鬼祟祟出軍營,還找了個僻靜地方放鴿子,鴿子離開他視線就被射落。
我爹通敵的罪證,此刻擺在舅舅面前。
「裴世朝這是在做什麼?」
「布防圖放出去,雁門關失陷,邊疆百姓何去何從?」
「舅舅,信中只有布防圖麼?」
我抬頭,神色嘲諷,「若我爹不是投敵,而是忠君呢?」
「裴顏!慎言!」
我捻起密信,抖落兩下。
「這信中不是都寫清楚了麼?陛下寧愿舍棄邊疆三郡,也不想讓你勢大。」
「舅舅,你忠君愛國,忠的是誰呢?」
「連子民都可以舍棄的皇帝,就真的值得邊境十萬將士拼命麼?」
趁著舅舅臉色劇變,我繼續道,「你看到我爹今日穿的鞋了麼?鞋面是蜀錦呢。舅舅知道蜀錦多貴麼?不僅貴,還嬌氣,碰不得水,但我爹穿著它隨意出行。
邊疆的百姓吃飽飯都是奢侈,將士們冬日里連棉衣都配不齊,可帝京里像我爹這樣的酒囊飯袋多如牛毛。」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