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邁克老師如此失態，慕昕心里充滿了疑問。

　　但是她很快想起來了，她跟隨邁克老師學習的時候，確實聽邁克老師經常提起一個人的名字。

　　邁克把這個人叫做“佟大師”。

　　“佟……佟大師？”慕昕十分驚訝，“老師，您說的是那位神秘的佟大師嗎？”

　　邁克點了點頭。

　　他用充滿感慨的口吻道：“二十年前，在我剛剛獲得國際大獎的時候，我很驕傲。”

　　“我拿了無數大獎，卻在一次普通的剪紙比賽里，連入圍都沒有！”

　　“我很生氣，去找評委理論，但是卻被那位評委說得心服口服。”

　　“那位評委就是佟大師，我一直想要拜他為師，只可惜佟大師已經不收徒弟了。”

　　邁克老師說著，嘆了口氣。

　　慕昕問道：“老師，佟大師跟你說了什麼，讓你心服口服的？”

　　邁克老師深深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子，沒有回答。

　　反而是蘇羽回話了。

　　“邁克老師，我并不是佟大師的弟子，佟大師確實一直沒有收徒弟。我只是幫佟大師做過一段時間的助手，因為那個時候他已經病入膏肓了，不能獨立完成。”

　　這回，一旁藝術學院的老師也瞪大了眼睛。

　　“蘇羽！這麼說，佟大師最后幾年的作品，都是你跟他一起完成的？”

　　蘇羽坐在座位上，眸光里充滿了平靜。

　　“是。”她點點頭。

　　三位評委都不說話了，似乎沉浸在往事的回憶中。

　　這個時候，慕昕只覺得自己像一個局外人。

　　明明是她在跟蘇羽比賽，怎麼現在成了評委向蘇羽請教，完全沒她什麼事了。

　　“哪怕嫂子是佟大師的弟子又怎麼樣？”慕昕語氣里充滿了懊惱，“這根本不能說明她的水平！”

　　她用力指著蘇羽的燈籠和自己的鳳凰：“明明就是我的鳳凰更難，剪得更好！”

　　慕昕的話音剛落，忽然看到，蘇羽的那個“燈籠”飛了起來。

　　燈籠的頂上，鼓起了一個圓球，就像是熱氣球一樣。

　　火光在圓球里面燃燒，溫暖而安寧。

　　那一個個精致的剪紙小人從燈籠里飄了出來，落到了慕昕和三位評委的面前。

　　而那個燈籠，就像一個孔明燈，在夜幕中飛向天空，飛向遠方。

　　所有人都被這一幕迷住了，目送著那個燈籠。

　　良久，邁克老師才反應過來。

　　“桃花紙，你用了做孔明燈用的桃花紙！所以才能讓燈籠飛起來！”

　　紅彤彤的燈光映照出蘇羽的半邊臉，她微微頷首。

　　身后，戰景霆抱住了蘇羽。

　　戰景霆的手里，拿著一張剪紙，剪的是一個孩子被媽媽抱著。

　　“這是我小時候收到的第一份剪紙，我記得。”

　　男人摟著蘇羽，在她的頭頂親了一下。

　　“比賽呢~”蘇羽把戰景霆輕輕推開，但是兩人的手卻始終牽在一起。

　　兩人的目光始終對視著，臉上掛著淺淺的笑意。

　　兩人都不需要點破，但是心里都清楚。

　　童年之時，打動戰景霆的，就是蘇羽的剪紙。

　　與戰景霆最初心意相通的人，也是蘇羽。

　　戰景霆抬手，在蘇羽瀑布般的長發里撫過，他把那張剪紙夾在了蘇羽的發絲間。

　　“好看。”男人的眼神里，愛意綿長。

　　蘇羽搖了搖跟男人十指相扣的手，臉上映照著幸福。

　　“好了，我想……結果已經很明顯了。”藝術學院的老師委婉地打斷了蘇羽和戰景霆的溫存時刻。

　　“我投票給蘇羽。”

　　“我也是。”

　　“我也投給蘇羽。”

　　三位評委都做出了決定。

　　“為什麼！”慕昕的臉上已經滿是淚水，“憑什麼就只看她，不看我！難道我真的有這麼不堪嗎？”

　　“我到底差在哪里了！？”

　　慕昕在同時質問戰景霆和評委。

　　邁克老師嘆了口氣，道：“慕昕，你的問題跟當年的我一樣，缺少情感。”

　　“你不是想知道當年佟大師跟我說了什麼嗎？其實就是這種情感。”

　　“剪紙藝術，從民間來，最可貴的，就是寄托了人們對生活的美好向往。”

　　“無論技術多麼高超，場合多麼高貴，這種美好真誠的情感是不能丟的。”

　　“而你不光在情感上輸給了蘇羽，還在技巧上輸給了她，因為你被個人的情感擾亂了自己。”

　　邁克老師從慕昕的剪紙上取下了一片鳳凰的“羽毛”，展示給慕昕。

　　一半是干的，一半有水漬。

　　“你太著急了，讓汗水打濕了紙張。”

　　邁克老師舉起了身前蘇羽的小剪紙：“你看蘇羽剪的小人，惟妙惟肖，連眼角的吊梢眉都剪得那麼精致。”

　　邁克說完，把那片被汗水打濕的“羽毛”放在了慕昕手里，嘆了口氣，轉過身。

　　戰景霆很快安排三位評委去用晚餐。

　　而景園透明的溫室里，只留下了慕昕還呆呆地站在原地，失魂落魄的樣子。

　　三位老藝術家，一邊走一邊圍在蘇羽身邊，向她詢問關于佟大師，關于剪紙的事情。

　　蘇羽看到了獨自站在原地的慕昕。

　　她向身邊的三位藝術家承諾，一起用餐的時候再聊，然后走向慕昕的方向。

　　“一起去吃飯吧，今天辛苦了。”

　　蘇羽的語氣很平靜。

　　慕昕麻木地轉過頭來，看著蘇羽，沒有答話。

　　蘇羽也不著急，只是靜靜地等待著慕昕。

　　慕昕攤開手掌，里面有邁克老師給她的那片剪紙，還有另外一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