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秋低著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路面。

　　“真神奇，現在的地居然這麼平，這麼直，這麼寬。”言秋的視線順著水泥馬路一直延伸到遠處，“那些房子好高，居然還會發光，那是大老爺們的住處嗎？”

　　沈予微知道言秋說的是高樓上的玻璃幕墻，便道：“那是上班的地方，人人都能進去。”

　　“太厲害了。”言秋抬起頭，天上飛過的大鳥引起了她的注意。

　　沈予微道：“那是飛機。”

　　想不到有一天，她這個穿越來的人還能給鬼當導游。

　　“飛機呀……”言秋揚起唇角，露出燦爛的笑容，

　　“少爺曾說過，有一天我們也可以擁有自己的飛機、大炮，讓外人再也不能欺負我們。”

　　“嗯，不僅如此，現在天上還飄著我們的人呢。”

　　言秋瞪大眼睛，滿是吃驚：“天上都能住人？”

　　“現在看來，少爺說的都實現了，要是少爺也能看到就好了。”

　　沈予微柔聲道：“他雖然看不到，可是正是因為有千千萬萬個像他這樣的人，才有今天。”

　　“說的也是。”言秋忽然感到很自豪。

　　“秋、秋姨？！”

　　沈予微和言秋回頭看去，只見老奶奶顫顫巍巍地拄著拐杖，驚喜又激動地看著言秋。

　　“你是……”言秋疑惑地打量著眼前的老人。

　　老奶奶激動道：“我是小云啊！”

　　言秋訝異地上下打量著老奶奶：“小云？你是小云？你都……都那麼老啦。”

　　老奶奶抽噎道：“秋姨，這都過去快七十年了，我當然老了！”

　　對于言云來說，見到鬼言秋的驚喜要遠遠大于驚嚇，甚至“為什麼能看到鬼”，都不是很重要，只有再次見到言秋這件事最為重要。

　　“秋姨，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沈予微眉頭輕蹙，在陽氣這麼盛的時候，常人看不到言秋，除非……老人大限將至。

　　言秋和言云久別重逢，幾乎有說不完的話。

　　八十多歲的老人，在言秋面前，一下就像個小孩子，恨不得把所有的話都說了，把所有的寶都獻了。

　　不過言云到底上了年紀，不像這一人一鬼，前者能打能扛，后者不知疲倦，她一個老人家站在太陽下，聊了沒一會兒就支撐不住，便在言秋和沈予微的陪伴下回到了家。

　　剛到家，言云又來精神了，還喜氣洋洋地搬了兩張凳子給沈予微和言秋，然后又倒了兩杯水，還熱情地拿來一個冰西瓜，切成兩半，一半分給沈予微，至于另一半西瓜，她在沈予微的指點下，點了香，供給言秋。

　　就這樣，言秋吃上了西瓜。

第199章 打的就是你

　　這個世界很大很美，可在言秋心中，卻遠沒有家人重要，所以她剩下的這點時間全都留給言云了。

　　八月的天，又悶又熱。

　　言云奶奶搬來風扇，拉著言秋，說了很多她離開后發生的趣事。

　　大到新華國建立，小到三年前黎家大宅前要修一條新馬路，門口那棵有近一百年樹齡的荔枝樹不得不被挪走。

　　可對于自己被人欺負的事，言云卻是只字未提。

　　時光如水般流逝，夜幕降臨，華燈初上，言云聊著聊著，倒是自己累得先睡著了。

　　沈予微拍拍言云的胳膊，輕聲喚道：“老人家？”

　　言云沒有回話，只是唇角帶笑，躺在椅子里睡得十分安詳，就像她再次回到小時候，回到媽媽的懷抱。

　　沈予微和言秋兩人相視一眼，言秋哭笑不得地說：“人老了，就是這樣，容易疲倦，喜歡睡覺。”

　　言秋說著看了一眼遠方，感慨道：“真亮啊。”

　　沈予微知道她說的是在那個年代尤為珍貴，在現代卻隨處可見的燈光。

　　言秋站起身，戀戀不舍地看了言云一眼，然后朝沈予微欠了欠身，感激道：“沈小姐，謝謝你，沒有你，我恐怕出不了古宅，看不到新的世界，也見不到小云。”

　　沈予微眼簾微垂，柔聲道：“我能做的也僅限于此了。”

　　言秋露出燦爛又滿足的笑容：“雖然是僅限于此，可你讓死后的我看到一束光。”

　　言秋說著退出紅傘的庇護，沒有沈予微靈力的加持，言秋的靈魂開始逐漸變淡。

　　“沈小姐，其實有個秘密我藏了一輩子，再不說，恐怕都沒機會了。”

　　沈予微心念微動，她其實隱約已經猜到答案，可依然溫柔地選擇傾聽。

　　“你說。”

　　言秋凝視著遠方的星辰：“少爺總讓我去追尋真正的愛情。”

　　“可他不知道，我喜歡的人就是他。”

　　言秋仿佛松了一口氣：“我終于大膽說出來了，此生也算無怨無憾。”

　　言秋的聲音越來越輕，魂魄化為無數光點。

　　有些人從沒將“愛”說出口，卻在用一生描繪這個字。

　　無論是言秋對黎達的“愛”，還是黎達對國家對民族的“愛”，亦或是黎家父母對兒子的“愛”。

　　沈予微看著那些光點越飛越高，像是星光回到天上去。

　　一首古老的歌謠從她口中輕輕吟出，空靈又縹緲。

　　“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云胡不喜。”

　　那仿佛來自遙遠時空的歌聲隨著言秋的靈魂碎片化為世間的光。

　　不知過了多久，沈予微回過頭，看到言云奶奶已經醒了，正愣愣地望著遠處的天空。

　　隨后，她朝沈予微笑了笑，可這笑容里又含著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