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已經窮途末路。
雷娜幫她調整了病床的高度,使得她可以倚靠進柔軟的枕頭里。
「雷娜,你先出去,我有話要與這位小姐說。」
雷娜低頭,溫順地離開,關上房門。
我看了阿瑞圖薩一眼,他識趣地一同離開了。
屋子里只剩下我們兩個人的時候,羅塞拉突兀地開始大口喘氣。
我連忙上前,幫她順了順胸口。
「離開這里。」
雷娜猝然地抓住我的手,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離開這里,離開你住的地方。」
她的指甲掐入了我的皮膚,她卻渾然不覺。
「或者去死,直接死掉,千萬不要,千萬不要像我的母親那樣……」
她一向溫柔的眸子凸起,像是要爆出來。
轉動時盡是血絲。
「逃離這里,好孩子。」
我感到恐慌,還沒來得及問,雷娜就推門而入了。
「夫人,這里的每一間屋子,都有監控。」
她語氣冰冷,像是給人宣判死刑。
「您想讓堇一小姐落得一樣的下場嗎?」
17
我沒能聽羅塞拉把話說完。
雷娜說完監控的事情之后,她變得動作緩慢,像是生命走到了盡頭。
「你走吧,就當我今天什麼都沒說過。」
這是羅塞拉說的最后一句話。
阿瑞圖薩帶我去育兒中心看幼崽。
從三四個月只會咿咿呀呀的小家伙們,一直看到六歲會跑會跳,會叫姐姐的。
有一只淡藍色眸子的幼崽攔住了我,手上還牽著一只三四歲大的。
「姐姐,我剛剛看見,您進去了……」
他指指我的身后,走廊的盡頭。
「那個房間。」
「那里面住著的,是我的母親嗎?」
我蹲下身,揉了揉他的發頂,與他平視。
「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我看見她的眼睛啦。」他指指自己,又指了指身側帶著的幼童。
「我們都是藍色的眼睛,很淡的顏色。」
「老師說,我們這個區,只有羅塞拉夫人是這個顏色的,像水一樣,很溫柔。」
「老師還說,我們這里只有偉大的女性可以住進來,她們很喜歡自己的孩子,也想擁有更多的孩子。」
我撒了個善意的謊。
「不是的,她不是你們的母親。」
機械中心不允許母親與孩子見面,所有的新生兒都被集中到各地的 S 中心,進行教導。
在這里,男孩會被教導面對野獸如何一擊斃命,如何奉獻自己的基因以供研究。
女孩則會被教導,生育是偉大的事業。
如果這兩個幼崽偷偷地溜出去看望自己的母親,或者說,母親進來,看望自己的孩子,都會被懲罰。
最輕的也會是電刑,羅塞拉的身體根本受不住。
幼崽眼中的光芒暗淡下去。
「那……您認識羅塞拉夫人嗎?」
他還帶著一點期待。
「可以告訴她,我和妹妹,都很想她嗎?」
我摸摸右邊的口袋,阿瑞圖薩往常會在那里放一塊兒巧克力,防止我低血糖。
今天有兩塊兒,本來是用來分享給羅塞拉的。
我拿出來,放進幼崽的手心。
「如果我見到她的話,一定幫你們轉達。」
18
「阿瑞圖薩,你見過羅塞拉的母親嗎?」
阿瑞圖薩做出了個愛莫能助的手勢。
「很遺憾小姐,我是在您出生后才被制造出來的。」
「別說羅塞拉女士的母親,就是您的母親,我也是沒見過的。」
他用手指貼了貼自己的前額。
「不過,我的芯片里說。
」
「羅塞拉女士的母親,是位偉大的女性。」
跟幼崽說的一樣。
「那我的母親呢?」
阿瑞圖薩笑說:「跟您一樣離經叛道。」
我挑眉,對這樣的回答感到詫異。
「您是她唯一的孩子,生產之后她就與你同樣離經叛道的父親一起,消失了。」
阿瑞圖薩的神色逐漸地冷下來。
「他們分明知道東方人種的珍貴,卻還是選擇這樣做。」
「小姐,您也是天生反骨。」
隨即,他又對我露出笑容來。
「不然機械中心也不會制造我出來。」
「其實更便利的是,找出某段基因,在胚胎開始形成的時候就敲掉它。」
「這樣您就會跟羅塞拉女士一樣聽話。」
我聳聳肩,對他恐嚇的話已經毫無感覺。
「那樣我就不是一個完整的人了。」
「你們將失去一個合格的原始東方人種。」
「您以前不這樣的,現在怎麼變得,這麼……有恃無恐?」
「謬贊。」
19
阿瑞圖薩看我看得很緊。
我沒法溜出去再見一次羅塞拉。
并且他再次開始催促我挑選配偶了。
「小姐,如果您在二十歲之前無法自然受孕的話,是會被抓去 A 區狩獵場強制受孕的。」
「那里的雄性往往暴躁易怒,您這脆弱的身體,根本無法承受。」
「狩獵場?」我第一次聽到這個詞。
「是的,羅塞拉的丈夫就是那里淘汰出來的,因為性子『溫和』。」
我不明白,如果那天用匕首指著我,目眥欲裂的男人還能稱得上溫和,那狩獵場里的人?
「您只剩兩個月的時間了,小姐。」
我還有兩個月,就二十了。
躲避了二十二個月,過的時間都像是偷來的。
可是羅塞拉,那麼順從、溫柔的人,竟然寧愿叫我去死,也想著讓我逃離。
她在 S 中心里,到底發現了什麼?
阿瑞圖薩遞給我一張紙,上面列著一排男性的名字,以及對方的年齡與職業。
第三行,有一個叫陳歲桉的,職業標明,生育中心研究員。